蕭墨寒下午在辦公室裏莫名發了一通好大的脾氣,至於原因,沒人知道。只知他下午從外面回來後,進去彙報工作的財務部部長、項目部主任以及採購經理所提交的報表和策劃案均被當場扼殺,無一通過,批得狗血淋頭。
整棟大樓被一股低得不能再低的氣壓籠罩,各崗位員工大氣都不敢出,默默把總裁室劃爲近期禁地!
窗簾是拉下的,屋子死氣沉沉,密佈的烏雲越積越厚,彷彿隨時要來一場暴風雨。
蕭墨寒癱坐在椅子裏,一手扯着領帶,一手抵着眉心。
宋嬋現在對他,深惡痛絕,看他的眼神,不是空洞麻木,就是血海深仇。
對白九棠,虔誠依賴,好言好語。
他掐着她脖子逼迫,得不到她一個好臉色,即使說着最惡毒的話,她也寧死不屈。白九棠一個眼神,她就跟着走了。在劉敏秀的病房門口,她亦步亦趨,彷彿白九棠就是她世界裏唯一的光。
他早不介意宋嬋如何看他。
五年前,那個陽光熱情單純善良的宋嬋在他心裏判死刑的時候,他在宋嬋那兒的形象也徹底做了顛覆。
仇視、不甘、憤怒,是他們這五年的相處模式。
他早習慣了,不是嗎?
可爲什麼近期,他又不習慣了。
是因爲受到區別對待,所以纔會產生心裏不平衡?
蕭墨寒自己都弄不清楚,只知道,他一見宋嬋同別的男人和顏悅色,他就光火。
秦歌從電梯裏一出來,就感覺氣氛不對勁,然後就看到所有人給他使眼色,暗示他沒事別進總裁室。秦歌一收到信號,心裏頭突突的,恨不得掉頭就走。
打從宋嬋離職後,老闆情緒就總不穩定,三天兩頭的找晦氣。
日子是越發苦逼難過了。
不行,等宋小姐這次病好,還是勸她回來上班吧!
此時他還不知道,醫院一別,他差點就再也看不到宋嬋了。
城南郊外。
一座遍佈荊棘,野墳林立的荒山山頭,有一棟茅草屋。
屋子十分簡陋,一窗一門,一牀一桌,都是竹子做的,上面落滿灰塵。
泥巴磚砌成的牆,在風雨的腐蝕下,裏外兩邊都是溝壑縱橫,牆角的青苔厚得得有一指深,大量蚊蟲趴在上面飛行攀爬,發出嗡嗡的響聲。一股難聞的臭味,從四面八方而來,充斥着宋嬋的鼻腔,直接把她給薰醒了。
她皺了皺眉頭,緩緩睜開眼睛,看到眼前陌生的環境,嚇得坐起了身子。腦袋不小心磕到牆面,痛得她連連倒抽氣。
一些記憶也隨之而至。
拿着棍子的男人,倒在地上的司機,對,她是被人打暈的。
“我還以爲你這一覺得睡到明天早上去。”
宋嬋剛醒,頭又受了傷,反應有些遲頓。被打暈前的情景剛剛想起來,一道聲音驟然打破她的思緒。
她扭頭一看,女人靠在門板上,雙手環着胸,粗布麻衣,黑色長舌帽,沒有化妝,記憶裏,這張面孔,她很陌生,但那雙過份尖銳的眼神又讓宋嬋熟悉無比。
想了想,她有些不確定的道:“你是顧清漪?”
“不錯,還認得我!”
顧清漪擡手,扣着那修整有型的長指甲,像跟多年不見的老朋友敘舊聊天般隨意悠閒。
宋嬋眯着眼睛打量她。
這屋子沒有電纜電線,照明的是桌子上的一盞油燈。那油燈看起來有些年頭了,燈座都落了漆。燈芯不穩,燭光搖搖晃晃,趁得顧清漪那張臉忽明忽暗,格外陰森可怖。
“你怎麼變成這樣了?”活像個活在地獄裏的殺手,一股子嗜血味兒。
“我這身打扮,自然是爲了掩人耳目。”顧清漪扯脣低笑,她敢打包票,今天就是蕭墨寒他們在醫院從監控裏看到了她,也絕不會把她和曾經的顧清漪聯想到一塊兒去。
出門前照過鏡子,她自己都認不出自己,何況是別人。
“土是土了點,不過我很滿意這身造型。”顧清漪從門板上彈起身子,向宋嬋走近,“因爲它能讓你死在我手上,死得神不知鬼不覺。”
宋嬋心頭一凜:“你就是那個‘曹醫生’?”
“那個跟我在一塊兒的司機呢?”
“死了。”
“死了?”宋嬋頓時就跟雷劈了一樣,“怎麼死的?怎麼可能……”
“是啊,我把他弄死的。不弄死怎麼辦呢,把他一起帶來麼,我嫌麻煩,何況他一來,必定會認出我,認出我了,我就不能放他走。左右都是個死,不如讓他早點去投胎。”
宋嬋聽得目瞪口呆,心火狂怒:“那是條人命,你怎麼說得這麼輕鬆隨便?”
“啪!”
顧清漪甩手一個耳光呼過去,毫無徵兆。她面色無辜,語調狠毒,好像那一耳光不是她打的一樣。
“你吼什麼吼,他死了還不是因爲你。誰讓他那麼多客人不拉,偏拉你,是他倒黴,沾了你的運氣,不死纔怪!”
宋嬋被這個耳光,直接打偏了腦袋。顧清漪那一巴掌是蓄了力的,她嘴角嚐到了血腥的味道。
“你也是個剋星命。誰幫你克誰,小青、司機就是最好的例子。對了,還有你母親,她倒是沒死,不過她瘋了,得了神精病。一個神精病能有什麼好下場,到頭來,怕是會比小青和那個司機死得更慘!”
顧清漪說完仰頭狂笑,那刺耳的聲音,像把刀,一點點地割着宋嬋的肉。她又急又怒,恨不得衝過去還她兩巴掌,把她打醒。
母親是她最後的底限,誰也不能碰她!
可惜她現在無力阻止,因爲她的手和腳都被綁着,別說保護母親了,自保都是問題。
只能壓着火,耐着性子說道:“顧清漪,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你雖然看我不順眼,會使勁手段害我,但不會傷人性命……”
“是嗎,那你誤會了,我一直想你死來着,只是沒那個機會。”顧清漪笑得前仰後合,她扶着牀邊那張桌子,因爲笑得太用力,那桌子在她手裏左右搖晃,發出咯吱的響聲。
“那時候有我媽在,她做前鋒,我樂得清閒。”張玉蘭比她還想她嫁入蕭家,這樣張玉蘭就是蕭墨寒丈母孃了,聽聽,多有面子。所以,只要她在旁邊煽個風,點個火,張玉蘭必定馬上爲她出謀劃策。
宋嬋愕然:“你連你母親都在利用。”
“她是我媽,就該爲我的幸福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你真自私。”宋嬋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顧清漪連她母親都可以利用,可見她的心裏有多陰暗。和這樣的人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明顯是行不通的。
“我原本也可以不這麼自私,都是你逼的!”顧清漪忽然扭頭看她,雙眼圓睜,猙獰可怖,“你不纏着蕭墨寒,我何至於此。好不容易顧清漣躺下了,成了活死人,我安安心心地等着做蕭家的新娘子即可,偏你不讓位置,總霸着他,害得墨寒哥哥搖擺不定,婚期也是一拖再拖,遙遙無期。”
“我不是不可以等,我有大把時間慢慢跟你耗,耗到墨寒哥哥徹底厭棄你爲止。可是還有個顧清漣啊,她躺了五年了,還以爲她會躺一輩子,誰能想到,她會有再醒來的一天。我不想跟你鬥完,又跟她鬥,沒完沒了。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你和顧清漣一起死!”
顧清漪說着說着一張臉忽然湊近,她沒打遮瑕膏,皮膚裏的毛孔顯得格外粗大,像一張張嘴,要把宋嬋分屍吞噬,再配上她瞪得這雙銅鈴眼,活生生的一殿閻羅:“你知道我是怎麼從顧家出來的嗎?顧志遠得知我不是他親生的,把我關在地下室,不給喫不給喝,餓了我足足一個禮拜。我親生爹找到我的時候,我只剩一口氣了,隨時都能掛掉。我也以爲我活不成了,沒成想,我不僅活過來了,還活得活蹦亂跳。我心想,老天既然不絕我,那必定要給我開一扇窗的。你和顧清漣就是我打開那扇窗戶的絆腳石,你們沒了,我就平步青雲了。”
“你到底想做什麼?”宋嬋縮着身子一點點往後挪。
顧清漪手一伸,扣住她下巴,然後狠狠甩開。她討厭這張臉,明明也不是多出色,爲何蕭墨寒就只對這張臉情有獨鍾?
“我想做什麼,你心裏還沒數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