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嬋日日陪着劉敏秀，只要一睜眼，劉敏秀就能看到宋嬋坐在牀頭。
時而給她蓋被，時而給她削水果，做盡她所能之事。但其實她自己也還是個病人，需要人照顧。
劉敏秀摸着她比自己還要清瘦的臉頰，心疼地點頭：“好，出去走走。”
母女倆個相互依偎着走出病房。而因爲有宋嬋的陪伴，劉敏秀的病穩定了許多，不再動不動就發狂，見着相熟的醫生和護士還會打招呼。
二人來到一個帶噴泉的小花園前坐下。
不知不覺已是深秋。
原本這兒是一片花團錦簇，青蔥翠綠，此刻落葉繽紛，處處黃涼。
唯有那噴泉，水聲依舊。
宋嬋握着母親略微發涼的手指，說道：“媽，冷不冷，要不要我回去給你拿條毯子？”
“媽不冷，媽是寒體，一年四季都這樣，你又不是不知道。”劉敏秀拉着女兒，“小嬋，來，你也坐，我們母女倆個好久沒這麼安安靜靜地聊過天了。”
因爲小青的死，兩人只要靜處，就是落淚，都沒好好說過話。
宋嬋蹲在劉敏秀的膝前，抿了抿脣：“媽，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這幾天你總跟我道歉，媽已經知道你的愧疚了。”劉敏秀擡手，抹着她發紅的眼眶，笑着說道，“人各有命，大概這就是小青的命吧。她跟我們只有二十來年的緣份，緣份到了，就走了。”
這些天，清醒的時候，劉敏秀自己也會想。
想小青年紀輕輕的怎麼就出了車禍？
自己活了半輩子了，還得了神精病，拖累後人，是個現成的累贅，怎麼老天反而不收？
想着想着，就想通了。
人都有一死，不過早晚而已。
或許是小青覺得那邊好，才選擇離開了她們，也不一定。
誰說得準呢，是不是？
劉敏秀吸了下鼻子，笑着笑着眼圈紅了：“這孩子命苦，跟我們也沒過過什麼享福的日子，走了是一種解脫。媽就是覺得自己沒用，這麼好的娃，死的時候都沒能再好好抱抱她，她一定怨我吧？”
“她沒怨你，她說還有下輩子，她就做你的女兒。”宋嬋想起小青躺在自己懷裏，那垂死的瞬間，她所說過的話，不禁淚流滿面。
車禍是車禍，可禍的是她，不是小青。
劉敏秀至今還以爲小青是意外身亡，她完全相信白九棠給自己編的那個版本。
所以箇中痛苦，也只她最懂，體會得最深。
“是嗎，那她咋不託夢，告訴我一聲，害我這些天難過得都睡不着覺。”
宋嬋撲哧一笑：“媽，你都難過得睡不着覺，小青咋託夢給你？”
劉敏秀怔了怔，隨即伸手點着宋嬋的鼻子，也笑了：“就知道揀我毛病。”
母女兩個因爲這個小插曲，悲沉的氣氛稍稍回緩。
劉敏秀拉着宋嬋的手，一搭一搭地拍着，忽然嘆了口氣。宋嬋擡頭看着她：“媽，怎麼了？”
“沒怎麼。”劉敏秀搖頭。
宋嬋知道她是想問蕭墨寒，這兩天，她一看到蕭墨寒就欲言又止。明明很有多問題想問自己，卻又忍着不問。
她不問，是怕自己難堪。
可有些問題，總是有要面對的。
所以不如趁這個機會主動開口。
“媽，我可能要跟蕭墨寒回帝湖山莊。”
劉敏秀很平靜：“什麼時候？”
“等我病好了，就回。”
“你想好了？”
這是一個很沉重的問題。
很多年前，宋嬋剛跟蕭墨寒在一塊兒時，劉敏秀也曾這樣問過她。
那時，劉敏秀聲嘶力竭，憤怒到不可理喻，甚至不惜拿斷絕母女關係來逼迫她跟蕭墨寒分手，只因爲蕭墨寒的父親曾負過劉敏秀，劉敏秀單純地恨蕭祖鴻。
今天，這一問，是把她和蕭墨寒這些年的是是非非，情情恨恨全揉和在一起了，無關蕭祖鴻，是完完全全站在她宋嬋的角度去考慮的。
宋嬋知道這個問題的背後代表什麼。
就是無論她怎樣選擇，母親都不會阻止，但同樣也不希望她將來後悔。所以在她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必須是慎重考慮，而不是隨意敷衍。
可宋嬋根本沒得選擇啊！
擺在她面前的只有一條路，跟着蕭墨寒走，如此才能保母親餘生無憂。
母親爲她付出太多，如今她能回報的，也只有這個了。
宋嬋嚥下喉嚨的酸澀，握着母親的手指，緊緊地攥在掌心：“想好了。我跟蕭墨寒是真心相愛，他還打算跟我要個孩子。媽，我們會過得很幸福的，你放心吧！”
這是個善意的謊言，但她希望永遠不被戳破。
劉敏秀看着女兒，從眉眼到鼻樑，再到嘴脣和下巴。五官和以前無異，但比之更成熟穩重了。她點頭：“好，你想好了就行。媽祝福你。”
“謝謝媽。”
宋嬋趴在劉敏秀的膝蓋上，哽咽落淚。
事到如今，還能得劉敏秀祝福二字，實在不易。
但劉敏秀還是妥協了，只要是她所願的，劉敏秀不再說個不字！
這就是母親，天底下最偉大最無私的人！
不遠處，一樹秋梨下，蕭墨寒一身黑色風衣，掩在青黃交措的葉影下，那張如刀雕刻般的臉，在風的拂動中，慢慢柔和了輪廓。
宋嬋剛纔說，他們真心相愛。
他一直擔心宋嬋會因爲那五年而心中埋下隔閡，沒想到，在她眼裏，那些不堪的歲月，什麼也不是。
他就說，宋嬋前陣子對他的冷漠疏離都是裝的，她的心裏，依然愛他如初。
也是，宋嬋從前就很愛他，爲了跟他在一起，跟劉敏秀決裂，跟老爺子對峙，還拉着他一起對着大海許下重誓，這輩子非她不嫁。如果全世界的人都反對他們在一起，那她就跟全世界對着幹。如此轟烈的感情，怎麼可能說放下就放下了呢？
“墨寒，看什麼呢？”白九棠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順着蕭墨寒的視線看到了噴泉下的母女。
蕭墨寒目不轉睛：“有事？”
“陌白說，他打你電話一直不接，要我來看看。”
蕭墨寒從口袋裏拿出手機，確實有兩個未接電話。可能是調了靜音，他沒聽見。正要回拔過去，白九棠道：“別打了，陌白說他呆會兒直接過來，案子有進展了。他和秦歌今天去金地一號，看到了一個熟人。那人不僅跟你有過節，跟宋嬋也有。”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