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終於知道，顧清漣有今時今日高大並堅不可摧的形象，不完全是靠演技，還有臨場變通的發揮。
她冷笑，笑容悲壯又嘲諷：“我對她下死手？蕭墨寒，是她剛剛想要殺我！”
“是嗎，我怎麼看到是你掐着她脖子，想要把她推下去！”
蕭墨寒今早八點有個會，所以一大早就趕去了公司，一開完會，就往回趕。劉敏秀和方嬸都不能來照顧，幾個保鏢弄丟過一次宋嬋，他也不是很放心。
他真是魔怔了，以前和宋嬋好的時候，該忙自己的事，仍忙自己的，全神貫注。現在關係不好了，反而魂牽夢繞，恨不得二十四小時把人拴在褲腰帶上，隨時可見。
可當他回到醫院時，看到了什麼？病房沒人，廁所沒人，問過護士站才知她來到了這裏。他還以爲宋嬋只是出來透透氣，哪裏想到……
當時顧清漣緊貼着窗臺，半個身子掛在外面，命懸一線。
他都不敢想，若是再晚來半秒，這裏是不是就成了兇案現場了？
面對蕭墨寒冷冰冰的質問，宋嬋涼透的心，好似被烙鐵燙過，又滾進雪地，冷了又熱，千瘡百孔，滿目蒼痍，沒有一塊完好之地：“蕭墨寒，你白長了一雙眼！”
只看到她要殺顧清漣，沒看到顧清漣殺她！
也是，他向來眼瞎，都瞎了三十年了，還能指望他這個時候突然耳聰目明麼？
“你……”蕭墨寒怒極，拳頭漸漸攥緊，眸底的怒火似乎要把宋嬋當場挫骨揚灰。這不是他認識的宋嬋，他認識的那個宋嬋是膽小怯懦卻又自信陽光的女孩，沒有大家風範，至少心地純善。
而如今的宋嬋，心思惡毒，滿腹算計，像條瘋狗一樣到處咬人！
她爲什麼變成這樣了？
“墨寒，好了，別再說了。這事不能怪小嬋妹妹，顧申必竟在我家幹了一輩子，她對我有所誤會也正常……”顧清漣盯着他的拳頭，恨不得他直接呼到宋嬋的臉上，把人呼死纔好。可面上，她得繼續裝好人。
因爲她的人設不能倒。
她現在就靠以前的人設在帝都在蕭墨寒心裏佔據一席之地了。
顧清漣抓着蕭墨寒的手，口是心非地打圓場：“小嬋妹妹，是我不對，我不該在自己還沒洗清嫌疑之前就出現在你面前，惹你厭煩。我知道你流產你心裏難過，你儘管找我發泄，怎麼着都行，我就當替申叔贖罪了！”
她言辭懇切，態度真摯，藉口又找得恰到好處，所有的所有讓人找不到一絲錯處，自然，也不會引起人懷疑。
她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能想到這麼完美的理由，讓宋嬋意識到，跟顧清漣鬥，她火候不夠！
人家那個腦子，是在狐狸洞裏修煉過的。她一個從前只知道解決溫飽的貧民女，差太遠了。也是她天真，豪門走出來的千金，有哪個是真正的單純？
何況，顧清漣是跟張玉蘭打過擂臺的，這些年，張玉蘭那麼作，顧清漣都能贏得帝都的滿堂喝彩，又豈是一個什麼手段都沒有的傻白甜？
是她低估了顧清漣，她今日輸了，她認！
“顧清漣，你也別假仁假義了。你愛裝，我就看看你裝到什麼時候？”宋嬋抓着喬安的手，身子仰制不住的顫抖，如風秋落葉，隨時能倒。她真的很氣，卻也是真的無可奈何！
至少她現在是拿顧清漣沒辦法的，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顧清漣在她面前嘚瑟蹦躂！
“你怎麼跟清漣說話的，跟她道歉！”
宋嬋這一番明諷，顧清漣還沒怎麼樣呢，蕭墨寒就將人一把拉到身後，一幅保護姿態。宋嬋看得真是想笑，一個愛演，一個腦子全是屎，他倆真是絕配！
所以眼瞎的是自己啊，多好的一對，叫她生生給拆散了!
宋嬋悔得腸子都青了，這世上這麼多男人，怎麼就偏偏看上了蕭墨寒？要沒看上，這倆人就互相禍禍了，自己也不會走到今天！
喬安一直攙着她，明顯感覺到宋嬋在死撐，她的腿肚子，手，身子，無一不在顫粟。
她一定很痛，不止是身體上的，還有心理。
蕭墨寒那些不分青紅皁白的一味偏袒，她個外人都氣得要不行了，何況是宋嬋。
喬安不敢怠慢，她比宋嬋要高許多，又常健身，有的是力氣，一手攬肩，一手摟腰，直接把宋嬋往上提了提，讓宋嬋大半個身子靠在自己身上。
“等等，你還沒有道歉？”蕭墨寒不喜歡自己的命令被無視，這是在挑戰他權威！
他一把拽住宋嬋的胳膊，宋嬋張了張嘴，還沒說話，全程觀到尾的喬安早就不耐煩了，擰着眉不悅道：“蕭先生，宋小姐現在是傷患，是她身體重要，還是她的一句對不起重要？”
蕭墨寒一噎。
宋嬋額角有一個包，不大腫，但已經發青了，手和腿都是長衣長褲看不到，可光是這張青青紫紫沾滿灰塵極其狼狽的臉，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蕭墨寒心驀地疼了一下。
手不自覺地鬆了鬆。
顧清漣總是在關健時刻扮她的高大上，老好人：“算了吧墨寒，反正我也沒什麼事，小嬋妹妹剛流產，不能久站，還是讓她趕緊回去休息吧！”
她把那鬆掉一半的手扒拉了下來，直接扣在掌心。
蕭墨寒眼睜睜地看着喬安把宋嬋帶走，而宋嬋再也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只是無數次爭吵中的一次，比這激烈的都有，過去的那一千八百多個日日夜夜，蕭墨寒極盡羞辱折磨，卻沒有哪一次，宋嬋眼裏流露出失望到空洞的神情。
蕭墨寒感覺有什麼東西正在迅速流走，而他想拼命抓住，卻已來不及了……
“墨寒，我頭有點暈，你能抱我回去麼？”顧清漣見蕭墨寒那雙眼睛一直在宋嬋身上，恨不得把眼珠子挖下來跟着一起去，頓時又嫉又恨。
她身子一軟，往蕭墨寒懷裏靠去，一手抵着太陽穴，一手抓着蕭墨寒的衣襟。
蕭墨寒什麼也沒想，彎腰把她抱了起來。
“你臉色不大好，躺一下，好好休息休息。”
“那你陪我。”
“……”
“等我睡着，你再走。”
“好。”
顧清漣有些得寸進尺，把她送回病房，替她蓋好被子，還要蕭墨寒陪着一起睡。蕭墨寒無心留在這兒，卻也不忍拒絕。顧志遠已經死了，顧志高走的時候千叮嚀萬囑咐，要好好照顧顧清漣，他不愛她，但至少要盡他所能地給她溫暖。
顧清漣撒嬌般地抓着他衣角，輕笑：“這樣你就不會趁我沒睡着就走了。”
蕭墨寒拍了拍她的手：“不會，你睡吧！”
顧清漣終於閉上了眼睛，蕭墨寒就一直在牀邊坐着，坐到那隻手自動垂下，他才離開。
門口，夏天在站崗。蕭墨寒叮囑：“好好照顧你家小姐，不要讓她單獨出病房。”
若是先前有夏天在旁邊，樓道里那一幕也許不會發生，宋嬋再恨顧清漣，也會有所收斂。
夏天有口難言，大小姐是特意奔着宋小姐去的，還交代，不讓她跟着，她也沒辦法。
“宋小姐，你還好嗎？”54號病房，宋嬋被喬安帶回來，剛挨着牀，一口鮮血從嘴裏噴出，染紅了半邊枕頭。喬安嚇一跳，連忙拿起牀頭的毛巾給她擦拭。
宋嬋擺手，手撐着牀沿，虛弱地搖頭：“我沒事。”
已經很久沒吐血了，宋嬋都快忘了吐血的滋味。她剛還以爲，是懷孕的緣故只是想吐而已，畢竟剛流產，孕反沒那麼快消失，哪成想一張嘴，那股鐵鏽味立馬佔據她整個口腔。
“我馬上安排你做一次胃檢！”喬安嚴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