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恨蕭墨寒，舉城皆知，這沒什麼也討論的。
她只關心一件事。
“我媽呢？”
“火化了。一半骨灰在壽安，一半檀山。”
“火化了？誰允許你火化的，她身上還有體溫，她沒死，誰允許你火化的？”宋嬋一激動，直接從牀上暴起，要把蕭墨寒給撕碎。
卻是因爲這具身體太過孱弱，即使用盡全力，也沒能成功坐起來。只能勉力擡起手，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半個身子就靠這隻手懸着：“誰允許你這麼做的？”
她的手勁不大，整個人又虛弱不堪，才眨眼的功夫，就撐不住了。置留針在她手背上，因爲過度用力而滲出了血，彷彿隨時要從血管裏被擠出來，而她不知道疼，只管目眥欲裂的瞪着他，發泄內心的憤懣和不滿。
蕭墨寒怕她掉下去，抓着她肩膀，看似在拉扯，實際上是借力給她，幫她穩住搖搖晃晃隱隱發顫的身子：“人死不入土爲安，留着做什麼，等她詐屍還陽麼？”
“蕭墨寒，你還是人麼？這麼殘酷的話你都說得出來？”宋嬋真是後悔，怎麼當初就看上這麼一個冷情冷性的人。
“我實話實講。她已經死了，與其讓她像冰塊一樣在藏屍櫃裏凍着，不如早點送她去該去的地方。”蕭墨寒摁着她肩膀，扶她重新躺下，他坐直了身子，仔細擦着她的纖纖細指。
這青蔥如玉般的手指，如今白得連指甲蓋裏都沒什麼血色，看着就讓人着急心疼。
“別碰我，噁心！”宋嬋不需要他的照顧，她寧願自己髒了臭了，也不要他碰她。
蕭墨寒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她把手抽回去，神色不疾不徐:“知道爲什麼留一半骨灰在檀山麼？因爲小七也在那裏，你要是不聽話，你是想你母親死後跟小青一個下場麼？”
他口是心非，言不由衷。
宋嬋睜大眼睛，憤憤地瞪着他：“蕭墨寒，你會遭雷劈的！”
那個夢竟不是夢，是真的。
他在她耳邊極盡涼血刻薄之言，她還以爲，是被蕭墨寒這畜生恐嚇威脅慣了，在夢中產生了幻聽。
“把手給我，我就把另一半骨灰還給你，並且讓你把它帶回老家去。你母親不是說，想回那個下小院麼，我們就在那個小院選個風水寶地，把它埋了。”
母樣的遺願，確是想回鄉。
她生前不能盡孝，死後，自己不能不幫她達成願望。
可要宋嬋向這樣的人渣低頭，她真是一百個一萬個不願意。但爲了母親，她卻不得不再屈服一次。
“爲什麼有一半葬壽安？”
“我父親在壽安。”
宋嬋瞬間明白了他的用意，倒是有點有慌訝他會如此好心。默了一默，又道：“我真的可以帶我母親回鄉？”
“那要看你怎麼做了？”蕭墨寒看着她的手，語氣輕緩，眼神溫柔，可宋嬋卻感迎面刮來一道寒風，渾身冷颼颼的。她慢慢擡手，伸了過去，放進蕭墨寒的掌心。
動作是那麼的遲疑，那麼地不甘，她在心裏暗暗告誡自己，這是她最後一次在蕭墨寒面前忍辱負重。
等母親的骨灰還鄉，這世上便再無她牽掛之事，蕭墨寒手中再無可拿捏她的東西了！
自由她要不到，但她可以毀了自己！
蕭墨寒那麼愛控制她，那就控制她的屍體吧！
喂狗也好，餵魚也好，把她蒸了、煮了、燙了、扔了都無所謂。她這條命，卑賤如泥，要有何意義！
宋嬋閉上眼，極力忍住心中那股反感作嘔的衝動，任由蕭墨寒抓着她手擺弄。
“恢復得還不錯。”
天亮時分，聽說宋嬋已經醒了，還沒到上班時間，白九棠便穿着白卦子匆匆來查房。他到的時候，蕭墨寒正好有個電話進來，兩人在門口相互點頭打了個招呼後，就各忙各的事了。
一系列檢查後，白九棠拿着報告第一時間跟宋嬋分享了這個好消息。
宋嬋並不關心這個，一條爛命，老天想要，收了去就是。
她關心的是另一件事：“我什麼時候能出院？”
“你纔剛醒，就想出院的事了？”白九棠抽出插在胸口口袋裏的筆，把診治報告寫進病歷表裏。
宋嬋道：“我想早點送我母親還鄉，她性子急，不喜歡等。”
白九棠動作一頓，隨即繼續刷刷地落筆：“好好養着，一個星期就能出院了。”
“謝謝。”宋嬋點頭，表示知道該怎麼做了。
白九棠看她目光呆滯，無精打采的樣子，收了筆和病歷表，語重心長道：“別多想，逝者已矣，或許對劉姨來說，死是一種解脫。”
他見過很多重症患者，雖然生的病不同，但病久了都有同一個症狀，就是抑鬱。
人一旦抑鬱了，就會有輕生的念頭。
何況劉敏秀曾經還得過精神方面的疾病，她選擇用那樣極端的方式結束自己，說明，她活得很痛苦。
那段從她開始恢復記憶的時間，暴躁，不受控制的亂髮脾氣，她心裏一定是無助又害怕的。只可惜，作爲醫生，他未能及時察覺。也沒想到這有可以是精神病復發的前兆。因爲劉敏秀正常的時候，又無比正常。
“我知道，我也沒多想，我現在的願望就是趕緊好，趕緊送我母親入土爲安。”宋嬋不想自己的負面情緒影響到白九棠，作爲朋友，他們做得夠好夠多的了。
“嗯。”白九棠替她拉了下被子，又看了下腕錶上的時間，“墨寒接個電話怎麼這麼久？”
“沒關係，你有事你先去忙，我躺躺就行，呆會兒方嬸該來了吧！”宋嬋不願耽誤白九棠上班，也不願蕭墨寒過早地進來陪着。
她不要他陪，她只想安安靜靜地呆着。
白九棠知道她心裏難過，前面有個小青，劉敏秀這一死，她跟蕭墨寒的結，越結越深，怕是永遠也解不開了。唉，好好地兩個人，爲什麼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嘆了口氣，叮囑了兩句，便走了。
他離開沒多久，蕭墨寒就回來了。同時進門的還有方嬸。
大概是在樓道里碰上了。
方嬸提着食盒和各種營養湯，大包小包的，兩隻手都沒閒着。方嬸有兩個兒子，膝下無女，跟宋嬋認識後，就把宋嬋當女兒養了。宋嬋性子安靜，又不挑事兒，只要一有時間就去廚房幫她幹活。閣樓裏種的那些蔬菜，也會時常拿來跟她分享。待人親厚，又有禮貌。從不仗着蕭墨寒的喜歡，對她老兩口頤指氣使，擺未來闊太的架子。
她伺候過那麼多人，宋嬋是她見過脾氣最好的。
但好人總是命運多舛，就那麼一個親人了，也沒了。
方嬸很心疼她，每日湯湯水水不厭其煩並變着花樣給她做，然後送到醫院，即使昏迷着沒法喫，也從不間斷。今兒見她醒了，很是高興。盛了湯，遞過去，又幫着把牀搖高。看着蕭墨寒小口小口地喂進宋嬋嘴裏，她忍不住紅了眼眶。若不是蕭墨寒在這兒，她估計要抱着這孩子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方嬸輕輕吸了吸鼻子，看着宋嬋那乾癟下去的臉頰子，才幾天啊，人就又瘦得不成樣兒了！
“宋小姐，多喝點兒啊，這湯，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