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詭祕邊界的探求者 >第一百四十章 瓶中信 (4)
    但是我很確信,那即將是我最後一次見證日落。

    在赤日的餘暉下,那是一片好似血海一般的紅潮,而在那一無所知的時刻裏,我就從面前的圖景之中感受到了一絲不寧,彷彿是地震前野獸昆蟲的異常徵兆,亦如是山洪之前的狂風暴雨。

    但那些不安和那一抹預兆不詳的預感終究是投入在瞬息萬變的大海之中。

    我靠着船身左側的欄杆上,專注地凝視着這一片血紅之海,所有的心思都投入其間,直至夕陽西沉。

    這是一趟耗時半月的旅程,而現在僅僅只是走過一半的時光,雖然其所消耗的光陰對於那些習慣於海上奔波之人簡直是不值一提,但對於我而言就不太一樣了,而船上的消遣並不多,很快就讓人感到索然無味,而我也無心接着油燈的燈光,以慢性摧殘眼睛的代價去閱覽隨身攜帶的書籍。

    而爲數不多我所能做,並且我所樂意去做的,大概就是去凝望着無窮之海和那無垠天穹。

    夜幕已至,在艙室裏用過餐後,我接着又來到了甲板,而緣由我也記不清了,也許只是隨便走走,以此排解無聊和枯燥。

    我想起來了,寫到這裏,我勉強拾回我那存於顱中,被打碎的碎片。

    是的,每一次出海我總能是感到海的呼吸,感到它的心臟無時無刻都在跳動,如同一個生命鮮活的存在。

    但那一天,我卻什麼也沒有感受到。

    也許在不同的水域,它的心跳同樣有着不同旋律,但以往我也在這白眠海峽之中聆聽過它的心跳,那一次航程中,它從未有過像今天這樣的表現——它的呼吸無聲無息地停止了下去,彷彿生命如同落日一般隕落到冥海之中,在消逝中消逝,而這就是我先前感到不安的緣由之一吧。

    它的心跳停下,意味着這將是一個風平浪靜的夜晚,而船身也自然不必在濤浪顫顫巍巍。

    但這就是我所在意的地方,我拾起油燈,從艙室前往甲板,這個中途裏我向過幾個面目模糊的水手們打過招呼,踏上木階,向上行進,終於到達了甲板。

    很黑,這是我的第一感官。

    很靜,風聲彷彿消散,或許隨着浪聲一併隱匿在黑夜之中。

    但在現在看來,以現在的我的認知來看,這種黑暗,其實也不過如此,因爲那時候我的頭頂尚且還有星空,還有雙月高懸,興許在明朗無雲的夜晚,我能看到白輝灑落在海上,徹底的黑夜並不屬於凡世,過去如此,將來也如此。

    我藉着一盞手提油燈驅散上方的黑夜,正如我所想的那樣船帆亦然沒有任何變遷。

    而旁邊幾個值夜的水手注意到了我的動靜,向我詢問了什麼,而我也回答了什麼,僅是一些沒什麼價值,乃至不值一提的交談。

    但夜越是靜,浪越是平,我就越是不安。

    彷彿有什麼東西勾住了我的心,讓我的心臟在鐵鉤和鏈鎖牽扯之下變形流血,而如果我不做些什麼,就無法掙脫鐵鉤和解開鏈鎖,雖然我的心臟足夠強韌,不會裂解,但我害怕,害怕比裂解更爲恐怖的事情。

    於是我去找了船長,他是一個在海上有着數十年經驗的海上佼佼者,向他述說我心中的不安和不詳。

    他則是指了指桌面上的油燈,我的目光隨之一同轉移,接着明白了他在指什麼——燈芯,或者說是燈芯之上的火焰,火焰並無任何動搖的傾向,平靜而平穩耗盡着燈芯之下的燃油,而最後在黑與暗的侵染之下步入它自己的終結,直到下一次注油,重新開始它的新生。

    而他告訴我說他看不出來任何危險和不詳的徵兆,並規勸我好好休息,他認爲我定然是還不習慣海上的規律,神經有些過敏。

    而如果是這樣,那真的太好了。

    對於他的話語,我不失禮數地一一回應,接着離開了船長室,走到舵樓,而甲板上固定的燈火也確實還是沒有搖晃,一切都是如此的平和。

    我舉目朝着那漆黑一片的天空望去……隨後本該在轉瞬之後收回。

    但我沒有預料到我會在那剎那看到一道明光從天幕上劃過!

    那是?我舉目那望向黑夜那迅速痊癒的傷痕。

    那是一顆隕落星辰的尾焰。

    而從這一刻起,我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起來,因爲我曾經從一些典籍中得知諸多地方的文明都將流星視爲不詳的象徵,緣由各異,但這裏必然有其中共同的規律。

    我將流星的事情轉述給了幾位水手,而他們則都表示不置可否,要麼是壓根不相信,好像除了我之外誰也沒有看到那顆流星。

    最後我還是回到了屬於自己的艙室內,在即將來臨的災禍面前,當時的我的選擇是躲在被褥之中,於睡夢的邊緣中祈禱着天明。

    那是一個平靜的夜,就像彷彿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寧靜。

    而我始終在被褥裏碾轉反則,終究是難以入眠。

    然後……我感受到了,在我躺在牀上的時候,我感受到它的呼吸,逐漸加強,逐漸沉重,彷彿要把我壓塌一般,我立即從牀上蹦起來,接着立即感受到了船身的震動,人聲的躁動。

    我得快點去甲板,去到外頭!

    我甚至都顧不及穿好衣物,只是拿起一件外套,邊往上走邊套上衣服。

    而我剛踏上甲板階梯的最後一階,然後就感受到浪潮和狂風的怒號,它們彷彿在我的耳旁宣泄大海的所有狂野。

    而外頭也三三兩兩站着幾個面色驚恐之人,而其中就包括了船長和以及其他幾個對我的言辭置若罔聞之人。

    而他們顧不及注意我,在趕忙之間試圖做些什麼挽救這條船和船上所有人的性命。

    就在這時,我真正地意識到風暴已至。

    毫無徵兆地來臨。

    而接下來等待我們的,或許會是葬身於白眠海峽的水域之中。

    正當如此想到的時候,一陣巨響從船的左舷炸開,那是海浪拍擊船隻的聲音。

    船在浪的衝擊下劇烈地顫抖,而我還弄不清到底是什麼回事的時候,又一陣劈頭蓋臉的巨浪向我們拍擊而來,這一次的巨浪讓我的耳朵捕抓幾道轉瞬即逝的銳利喊叫聲。

    就如同船上的人一般,船自己也在浪潮中不斷掙扎,在排山倒海的雨海風暴中不斷地顛簸流離,就彷彿一個溺水之人在垂首之前尋求最後的一線生機。

    我也試圖張開嘴巴叫喊着災禍已至的消息,但我那微不足道聲音立即在席捲整個船身的風浪聲中消逝。

    而暴雨也隨着狂風一同降臨在這片該死的海域上,而我也在喘息之間注意到,船桅已經被海浪聯通一段圍欄一併撕扯,被貪婪的大海所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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