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梁請命人 >第13章 七月七日長生殿
    宋溫凝。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宋溫凝的出生讓人羨慕,祖父官居一品,任內閣大學士,父親年紀輕輕便官至刑部尚書,再過幾年,拜中書省右丞。

    宋如書年過三五才得一女,對宋溫凝自然是百般寵愛。

    老宋家詩書傳家,故而宋溫凝從小便表露出了對詩書的喜愛,年方十二便能作詩寫詞,力壓諸多青年才俊,在京城傳爲美談。

    可隨着宋溫凝的年紀慢慢長大,宋如書也慢慢憂愁了起來。

    原因無他,只因宋溫凝實在太優秀了,宋家又是大梁朝有名的名門大閥,這就造成家室相匹配的宋溫凝看不上,宋溫凝能看上的,又無法與宋家相匹配。

    “爹,大不了女兒就不嫁人了,陪您一輩子。”

    “胡鬧!”

    “哪有胡鬧嘛……”

    “女兒啊,爹總有一天是要走的,我就希望能給你找個好人家,看你快快樂樂、平平安安的走下去,有個值得託付一生的人,也就知足了。”

    愛情,婚姻,傳承,我們生活在紅塵裏,就不要去想着超凡脫俗的事。

    宋溫凝對父親的話不以爲然,那些頗負盛名的世家公子,在她眼中,不過是些不學無術的酒囊飯袋。

    但她也是幸運的,宋家殷實的環境是女孩的避風港。

    就這樣,宋溫凝度過了自己人生的第十八個年頭。

    成年後的宋溫凝不再拘泥於禮教的束縛,常常女扮男裝,化名宋應,出城遊玩。

    宋如書知曉後,也只能暗中派遣保護,然後隨她去了。

    有種因果,叫做命運。

    在一次遊玩途中,偶遇暴雨,宋溫凝帶着丫鬟躲進了一座荒廢的野廟中。

    沒過多久,一名被暴雨淋成了落湯雞模樣的書生也踉踉蹌蹌躲了進來,見廟中有人,書生連忙拱手行禮。

    “在下揚州上杭人士,見過兩位公子。”

    此時宋溫凝與丫鬟都作男裝打扮,也是微微迴應了一下。

    “書生,可是進京趕考的?”宋溫凝突然問道。

    書生愣了一下:“當然,莫非兩位兄臺也是?”

    “自然。”宋溫凝答道。

    一旁的丫鬟張了張嘴,知道自家小姐起了玩心,只好老老實實坐着。

    誰知火堆旁的兩人越聊越投機,從四書五經到孔孟大學,從詩詞歌賦到琴棋書畫。

    談至興起,書生猛然拉起宋溫凝的手,就要和她結爲異姓兄弟。

    一旁的丫鬟都看呆了,更讓她呆滯的是,自家小姐居然,同意了!

    “對了,還不知道兄臺姓名。”

    正結拜的時候,宋溫凝突然問道。

    “在下劉仁美。”

    “在下宋應。”

    “好,以後還需請宋兄多多指教了。”

    說着,兩人相視而笑。

    之後的幾天裏,兩人車馬同行,一路上討論詩書經義,遊山玩水。

    往日裏平平無奇的風景,也變得有了些波瀾。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

    兩人在京城腳下分道,約定一起金榜題名。

    宋溫凝以爲,兩人的緣分,到這裏也就該結束了。

    可自己卻變得有些莫名其妙起來,總是手中拿着書,看着看着就發起了呆,腦子裏也總是那個人的樣子。

    異姓兄弟,若是劉兄知曉自己是女兒身,會作何感想呢?

    想着想着,也就喫喫笑了起來。

    “小姐,你莫不是喜歡上那書生了吧?”丫鬟問道。

    “胡說,我和劉兄只是正常的……關係。”

    “哦……小姐你就是喜歡上那書生了吧!”

    面對從小玩到大的姐妹,宋溫凝這次卻沒有反駁。

    喜歡嗎?宋溫凝不知道,只是用團扇微微遮住了眼,眉眼如水般溫柔的注視着天上漂浮的雲朵。

    但隨即又黯淡了下來。

    喜歡有什麼用呢?劉兄家境貧寒,父親是萬不會同意的吧。

    一想到這,宋溫凝原本活泛着的心,沉了下去。

    宋家,大梁朝傳承悠久的名門大閥,自己,又是宋家嫡系這一代唯一的掌上明珠,父親爲了自己的婚事,沒少上心。

    宋溫凝其實也知道,總有一天,自己要嫁給一位或許不怎麼喜歡,但一定門當戶對的人。

    這是大家族女子的命運。

    從那之後,宋溫凝就變得有些鬱鬱寡歡,進而茶飯不思。

    爲此,宋如書可以說是急壞了,請了京城裏數位名醫,皆言宋小姐的身體並無問題。

    沒問題,整個人就慢慢瘦下去了?

    庸醫,都是庸醫!

    就在宋如書暴跳如雷的時候,一旁的丫鬟突然說道:

    “小姐的病,或許不在身上,而在心裏。”

    但相思病,藥石無醫。

    宋如書縱橫官場多年,對此,也只能喟然長嘆。

    宋溫凝也意識到,自己不能再這麼下去,於是收拾了一下,打算出門走走,散散心事。

    恰逢當日七月初七,京城大街小巷熱鬧非凡,穿着一身華服的宋溫凝被幾位世子認出,應邀前往湖上大船,參加京城一年一度的詩詞大會。

    燈火輝映,墨筆留香,往年宋溫凝對這樣的詩詞大會頗感興趣,有幾年更是拔得頭籌,以自身才情,力壓衆人。

    但今年的她,卻只是帶着滿懷的心事站在船頭,迎風眺望着遠處的燈火。

    直到後面傳來一陣騷動。

    原來是詩詞大會的頭籌有了結果,一位姓趙的世子以一首衆人爲之驚豔的《釵頭鳳》拔得頭籌。

    可就在此時,一位書生卻說這首《釵頭鳳》是他所做。

    “你是何人,莫要污了趙公子的名聲!”

    “就是,趙公子乃是京城有名的青年才俊,你這落魄書生,怕是想成名想瘋了吧。”

    “如果這《釵頭鳳》是你所作,爲何不參加本次大會,況且我與你素昧平生,又怎來抄襲一說呢?”趙公子看着書生的眼睛:

    “將其丟出去吧。”而後,不屑的笑了。

    書生也絕望了,看着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眼神中逐漸黯淡無光,只能任由被人擡起,即將被扔進湖中。

    就在這時,一抹倩影擋在前面。

    “住手!”

    書生擡頭,只覺得面前的少女眼熟,卻一時半會想不起是誰。

    “劉兄,好久不見了。”宋溫凝巧笑伊然。

    “你是……你是……宋兄!”

    兩人的重逢充滿着戲劇性,在七月七日湖中的晚風裏,宋溫凝用自己的霸氣爲自己的心上人正了名。

    不多時,京城中的達官貴人們都知道,當今中書省右丞的的掌上明珠,有了意中人。

    意中人,是一位窮書生。

    貽笑大方。

    但宋溫凝並不在意,她相信自己看中的人一定不會辜負自己的期望。

    事實也是如此。

    後來,劉仁美高中探花郎,前程似錦,兩人的婚事再也沒有了阻礙。

    成婚之日,劉仁美在紅紙上寫下一首詩:

    臨別殷勤重寄詞,詞中有誓兩心知。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此後,劉仁美在其岳父的提攜下入了翰林院,沒過多久,又提了翰林院侍讀,前程不可估量。

    宋溫凝的一生似乎有了依靠。

    直到那一夜,宋溫凝半夜醒來,發現丈夫不在身邊,於是出門找尋,卻見書房內燈火搖曳,裏面似乎有人在談話。

    宋溫凝出於好奇,湊近了聽,卻聽見了一個驚天之祕。

    “待到塞外下第三場雪的時候,關寧軍精銳就會出長城主動作戰,此事急迫,務必將消息傳至汗王,不可有失。”

    “是,大人,待到汗王鐵騎踏破中原之際,大人就是我王的第一功臣,到時候必將封王拜相,前程無量啊。”

    “以後的事情,再說吧。”

    站在門後的宋溫凝緩緩睜大了眼睛。

    情報、汗王、功臣。

    現在的她才知道,自己一直愛着的人,竟然是敵國的細作!

    慌亂之下,宋溫凝碰倒了一旁的花盆,巨大的聲響引起了屋內人的注意。

    “大人,兒女情長與千秋偉業,哪個更重要,相信不用屬下細說。”

    “我知道!”

    “大人,此女,不可留啊。”

    “我知道!但……殺了她,右丞那邊恐不好交代。”

    “這個還請大人放心,我知一人的易容術天下無雙,定不會出現破綻。”

    “那如此……甚好,溫凝……對不起了。”

    一雙溫暖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也結束了她這光彩但又悲劇收尾的一生。

    煙霧緩緩消散,蘇鏡看着火堆裏的屍體,火焰在他的瞳孔中燃燒。

    劉仁美,又是那個天殺的劉仁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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