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子聲還未響,天邊剛剛泛起魚肚白的時候,蘇鏡在白柳河畔挖了個坑,小心翼翼將一個木匣子放了進去。
木匣子中,裝着才女宋溫凝的骨灰。
將土埋好,就是一個小小的墳包,前邊插塊木板,上寫“宋氏溫凝之墓”
站在嫋嫋晨光中,蘇鏡有些感慨的嘆了口氣,眼前的白柳河緩緩流淌,浪花淘盡古往今來,多少滄桑。
“老大,你看起來很傷心。”大黑狗在旁邊搖着尾巴。
“沒什麼。”蘇鏡擦了擦眼角,朝着墓碑微微作揖,做了最後的告別。
走在飄蕩晨霧的小街上,蘇鏡突然問道:“你說你藏錢的地方在哪裏?”
“汪汪,老大那可都是人家的私房錢。”大黑狗一臉警惕。
“我又不拿,我就看看。”
“真的?”
“真的!”
“騙人是小狗。”大黑狗依舊有些不太信。
“嗯,騙人是小狗。”蘇鏡回答的毫不猶豫。
這條大黑狗雖然看起來焉兒壞,但的確從未傷人性命,每次把人嚇唬一下劫點財就完事了,這日積月累的應該也累積了一些財富。
但蘇鏡着實沒想到居然發了筆橫財。
看着面前琳琅滿目的珠寶、黃金還有碎銀,蘇鏡忍不住咂了咂舌,然後拿起一沓銀票,舔了舔手指數了起來。
大黑狗看着自家老大目瞪口呆的模樣,洋洋得意,尾巴搖的飛快:
“老大,不是我跟你吹,我這火眼金睛,一眼就能看出誰有錢誰沒錢來,別看那些富商一個個帶着護衛,其實那些護衛一個頂用的都沒有,嚇唬兩下就跑了,有的還被嚇昏過去,被嚇昏過去最好辦了,我就把他們衣服一扒,把東西全部掏出來……誒誒誒,老大,你幹嘛?”
正將銀票塞進懷裏的蘇鏡嘿嘿一笑,又拿起了兩個金錠子。
大黑狗慌了,一條腿按住蘇鏡的手,搖了搖狗頭:“老大,使不得啊。”
“使得使得。”
“你說了不會拿的……”
“嗯啊嗯啊。”
“還說騙人是小狗……”
蘇鏡動作一愣,看着大黑狗認真說道:“對啊,可你也不是人啊,所以我也不是小狗。”
大黑狗懵了,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辛苦錢”被某位強盜一搶而空。
看着對方淚眼朦朧的樣子,或許是於心不忍,蘇鏡拍了拍它的肩膀:
“安啦,我不會動你的錢的,只是暫時存我這裏,銀行懂不懂?你放這裏多危險,指不定哪天就被人偷了,放我這裏,不僅安全,而且每天都有利息。”
“銀行?利息?”大黑狗眨巴了下眼。
“不懂了吧,不懂就好忽……不懂就對了,知道商號吧?只要把錢存進去,就沒人會偷了,等需要的時候再取出來,你看,我這裏就比商號好多了,不僅可以隨存隨取,每天還能有利息。”
“有多少利息?”大黑狗趕忙問道。
“每天一塊豬排肉,如何?”
“當真?”
“當真!”
“騙人是小狗!”
“對對對,騙人是小狗。”
蘇鏡算是看出來了,這大黑狗雖然高大威猛,可腦子實在有些問題。
不過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自己應該都不用再爲錢發愁了,光懷中銀票就有足足三百五十兩,再加上金錠、紋銀,還有各種珠寶首飾……
蘇鏡突然明白暴發戶是種怎樣的心態了。
也沒食言,蘇鏡收拾完後,直接去集市買了一塊大豬排,跟屠戶聊天的時候,屠戶認出來了跟在其身後的大黑狗。
提着肉排回去的路上,蘇鏡突然問道:“你既然是妖,爲何不可化爲人形?”
蘇鏡記得,無論是顧桃兒,還是顧桃兒的那些姐妹、養母,甚至是那隻前來報恩的野貓老太,都是可以化爲人形的,而且基本與人無異。
偏偏這大黑狗,修爲不弱的樣子,卻依舊是狗身。
誰知大黑狗卻是嘆了口氣,說道:“誰不想化爲人形,可是太難了。”
“哦?能有多難?”蘇鏡問道。
“我們妖修煉,本來就是逆天而行,想要化爲人形,只有兩條路可走,第一條就是修爲足夠深厚,第二,就是討封。”
“討封?”蘇鏡不解其意。
誰知大黑狗卻是突然停住腳步,歪頭看他,問道:“你看我像人嗎?”
蘇鏡一愣:“我看你像條狗。”
大黑狗低下了頭:“我就知道。”
“可你本來就是狗啊。”蘇鏡看着大黑狗鬱悶的樣子,更加不解了。
誰知大黑狗卻說道:“這就是討封啊,當妖修煉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就可以向人討封,如果得到肯定的回答,妖物就可以化爲人形,如果得到否定的回答,就會損失一定的道行。”
“所以你剛剛損失道行了?”
“沒有啊,反正我的道行被你那幾個陰雷磨得乾乾淨淨了,哎,又要重新修行了。”
蘇鏡嘴抽了抽,說了句:“抱歉哈。”
“沒事,其實妖物就算討封成功了也不見得是好事。”大黑狗忽而說道。
“怎麼說?”
“妖物一旦討封成功,雖然可以化作人形,但被討封的那個人卻要折掉一半的壽元,有些人壽元不足,就會立刻死掉,這跟害人就沒有區別了。”
原來如此,折掉一半壽元,只爲成全一隻妖怪,這論誰都不肯的吧,但蘇鏡也有些奇怪,大黑狗身爲妖怪,爲何一直沒有害過人。
當他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大黑狗略微思考了一下,用不太確定的語氣說道:
“其實我也不太確定啦,大概是小時候,很小的時候,朦朦朧朧中就聽見有人跟我說,只要我不殺生,不作惡,一直修行,就可以等到一份機緣,未來羽化成仙,擺脫輪迴宿命。”
“那是你在做夢吧?”蘇鏡說道。
“應該是吧。”
“走,回家給你做孜然豬排!”
“真的?汪汪汪,快走快走!”大黑狗聞言立刻激動起來,留着口水上躥下跳。
見對方沒出息的樣子,蘇鏡也是樂了一下,長長舒了口氣。
此時,在東城,坐落着一座宅邸。
宅邸不大,內部卻十分精緻,假山、流水,茂林,修竹,縱然是深秋時節,也有白色的花開放,庭院深處,一隻狸花貓握在鞦韆上,安靜舔弄着自己的毛髮。
忽然,府邸的大門被敲響。
“來啦來啦。”一位上了年紀,管家模樣的老人匆匆穿過庭院。
狸花貓也跟着擡起頭,警惕地看着大門的方向。
“來啦。”老人有些喫力的擡起門栓,將門打開。
但打開大門的瞬間,就愣住了。
門口,二十幾位錦衣衛身着飛魚服,靜默站立。
“諸位大人,這是……”老人瞬間有了不好的聯想,整個人的身體都跟着顫抖起來。
“老人家,莫慌,在下北鎮撫司賈曉生,請問,戶部提舉盧大人,可在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