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鏡打開門，看着站在門外的賈曉生，露出警惕的表情。
“這麼晚叨擾，賈某有一事相求。”賈曉生微微拱手。
身爲錦衣衛百戶，卻始終對請命人心存尊敬，賈曉生不明爲何蘇鏡會警惕自己，或許是因爲什麼特殊的規矩吧。
畢竟無論是焚屍匠還是請命人，都有着一些不爲人知的規矩。
而面前這位蘇小哥，則同時扮演了這兩個角色。
蘇鏡並沒有放下自己的警惕，負在身後的那隻手上，黑色的雷電閃爍，只要對方展現出了什麼異樣，他有把握讓面前這位的下場，和徐茂一樣。
“什麼事，賈大人但說無妨。”蘇鏡一邊警惕着一邊問道。
賈曉生猶豫了一下，說道：“不知歐陽是否與你說了鄭三一案？”
蘇鏡點了點頭：“說過了，他說千戶大人要求你們在五日之內破案，如今五日之期以至，莫非賈大人那裏有了什麼突破？”
賈曉生搖了搖頭：“沒有，所以纔來找蘇小哥幫忙。”
“我能幫上什麼忙？”蘇鏡有些疑惑，問道。
“能幫上很大的忙，能否借給在下一具屍體？”
“借屍體？”
這話說得蘇鏡更迷惑了，擱着你們爺倆都喜歡借東西唄？徒弟借的還正常點，只是銀子，師父借的就奇葩了，居然跑來自己這借屍體。
幹嘛？戀屍癖？
想到這裏，蘇鏡看向賈曉生的眼光都詭異了起來。
賈曉生愣了一下，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連忙說道：“蘇小哥誤會了，賈某要這具屍體，是有大用。”
“行吧，這麼多屍體，隨便挑吧。”蘇鏡側開了身子，他算看出來了，面前這位應該是真的賈曉生。
賈曉生走進焚屍房內，掀開那些屍體的臉上的白布，挨個看了過去，卻皺了皺眉。
當他看到焚屍爐中已經燒成焦炭模樣徐茂的屍體的時候，眼睛卻突然亮了。
賈曉生指着徐茂的屍體問道：“這具屍體，蘇小哥能否借給在下一用。”
蘇鏡愣了。
要借徐茂的屍體？可這徐茂的屍體都燒成焦炭了，能有啥用，難不成拿回去烤火？
雖然不理解，但對方都已經開口了，蘇鏡還是將徐茂的屍體推了出來。
看着不斷冒着白煙的屍體，賈曉生滿意地笑了起來。
蘇鏡人都迷了。
這師徒兩，怎麼越來越讓人看不懂了。
等待屍體冷卻後，賈曉生將屍體用白布包裹，帶走了。
蘇鏡舒了口氣，踢了踢在一旁抽空睡覺的大黑狗：“該幹活了，明天還想不想喫好喫的。”
大黑狗聽見好喫的立馬蹦了起來，兩隻前腿自覺地搭在鼓風機把手上，一邊努力推動一邊回頭說道：
“老大，你看我做的好嗎？”
“不錯，繼續加油，我先睡會，有情況叫我。”說完，蘇鏡便躺在椅子上睡了過去。
而此時，北鎮撫司的大堂內燈火通明。
國興釗，錦衣衛千戶，此時正站在大堂中央，看着面前那具幾近燒成焦炭的屍體，問道：“這就是鄭三？那具行屍？”
跟在國興釗身後的賈曉生低頭回答：“回大人，此人，就是那具行屍。”
“如何證明？”
“回大人，卑職，無法證明。”
人都燒成了焦炭，怎麼證明？自然是無法證明，賈曉生站在國興釗身後，額頭上已經冒出了絲絲細汗。
他下的是一步險棋，找蘇鏡要一具屍體，來頂替鄭三，這事的漏洞，只要明眼人就能看出來，或者仔細查一下，便能查出來。
但國興釗卻是點了點頭：“沒錯，這就是鄭三，記住了，無論以後發生什麼事，鄭三從此刻起，就已經伏法，明白了沒？”
賈曉生長舒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賭對了。
其實從一開始，國千戶給出五天的時間抓住行屍，就是一件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又是一件不得不完成的任務。
於是賈曉生想了這麼一個法子。
只要屍體在這裏，國千戶那邊就能向上頭說案子已經結了，行屍已經伏法，而自己與歐陽盆飯，也可以全身而退。
真相是什麼，不重要，大家想看到怎樣的真相，才重要。
“你那位徒弟，身手不錯。”國興釗突然說道。
賈曉生愣了愣神，有些不明所以。
“鎮撫大人跟我說了，要多給年輕人一些機會，正好，有個總旗的缺，就讓你那徒弟頂上吧，這，也是鎮撫大人的意思。”
國興釗說完，便走出了大堂，留下賈曉生一個人站在搖曳的火光中發愣。
鎮撫大人的意思？歐陽盆飯那小子，什麼時候搭上鎮撫大人的線了？這麼出息的嗎？
若是讓賈曉生知道，自己徒弟只是在教坊司教訓了一下三法司衙門的人，就得到了鎮撫大人的青睞，不知會作何感想。
收了收心神，看着地上的屍體，賈曉生喊道：“來人。”
立刻有兩名穿着黑衣服的錦衣衛走了進來：“大人。”
“將這具屍體送去城南義莊焚屍房。”
“是，大人。”
城南義莊，蘇鏡看着去而復返的焦屍，有些發麻。
話說這徐茂夠倒黴的，生前就已經夠慘了，生後還要被搬來搬去。
我就是快磚，哪裏需要往哪般？
蘇鏡有些無奈地招了招手，大黑狗立馬心領神會跑了過來，將焦屍抱在手上，兩隻健壯的後腿飛快，朝焚屍爐跑去，然後將其放在推板上。
另一天醒來的時候，看着滿滿一桶骨灰，蘇鏡滿意的點了點頭，心想，這也許就是全自動化作業吧……
雞鳴聲響起，蘇鏡推開焚屍房的門，卻看見王大頭子已經坐在院子中看着這邊。
見蘇鏡出來，王大頭子招了招手。
“昨天沒出什麼意外吧？”
“沒有啊。”
“徐茂那廝怎麼還沒出來？”王大頭子有些好奇。
他永遠不會再出來了……蘇鏡看着手中裝滿骨灰的桶子，在心裏說道。
徐茂沒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就是人沒了。
在麪攤吃麪的時候，王大頭子長吁短嘆着：“這麼好的人咋說沒就沒了呢？他還沒喫過這裏的面呢！哎……”
“王哥，節哀順變啊。”蘇鏡假惺惺地安慰着，卻發現趴在自己身邊的大黑狗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不遠處正在忙碌的窈窕身影。
阿奴，李老婆子的兒媳婦，也就是那個洞房花燭夜夫君便死了的俏寡婦。
“怎麼了？”蘇鏡付下身子問道。
大黑狗呲了呲牙：“那女的，是個妖。”
蘇鏡一驚，看了過去，恰巧阿奴也正在看這邊，於是對着他嫣然笑了笑。
這……也不像妖啊，長這麼漂亮怎麼可能會是妖呢？
“你確定嗎？”蘇鏡問道。
“確定，雖然化成人形了，我還是能感受到那一絲絲妖氣，別忘了，狗的鼻子是很靈的！”大黑狗說道。
“蘇小哥你在跟誰說話呢？”坐在對面的王大頭子見蘇鏡嘴脣一直在動，問道。
蘇鏡笑了笑：“沒啥沒啥，自言自語說繞口令呢，鍛鍊一下嘴皮子。”
“這樣啊。”王大頭子沒再追問，而是專心幹起了自己的豆汁。
蘇鏡收斂了一下笑容，看着不遠處正在曬衣服的女子，仍舊有些不敢相信。
這阿奴……真的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