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脖頸劇痛的他搖搖晃晃起身。
“發生了……什麼?”
緊接着,便看到了焚屍爐前兩桶滿滿當當的骨灰。
腦袋本就不太清楚的王大頭子當即一愣。
“這些……都是我燒的?”
焚屍房門口,蘇鏡伸了個懶腰,轉頭,正好看到王大頭子一手提着一個桶子,走了出來,於是笑着打了個招呼:
“王哥,早啊,燒了兩桶?王哥可以啊!”說着,還伸出了大拇指。
“呵……呵呵……”王大頭子扯着嘴角笑了笑,而後低頭思索了一下,問道:“蘇小哥,昨晚……有聽見什麼動靜嗎?”
誰知蘇鏡卻是一臉茫然地搖了搖頭:“沒有啊,怎麼了。”
王大頭子這才鬆了口氣,有氣無力的笑了下:“沒事,興許是個夢吧……”
“什麼夢啊?”
“夢到有具屍體屍變了,然後把我掐死了……”王大頭子摸了摸後脖頸,那邊還痛着呢。
蘇鏡咂了咂舌:“那還真是個恐怖的噩夢啊。”
兩人倒完骨灰後,照例是來到了麪攤,王大頭子依舊是一碗豆汁兒,一碗素面,蘇鏡一碗素面,加個蛋。
“我說,蘇小哥若是真對阿奴姑娘感興趣,不如老哥幫你去說個媒?”喫着喫着,王大頭子突然說道。
蘇鏡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目光在阿奴姑娘身上停留的的確久了些,尷尬的咳嗽了一下。
“王哥你別想多了,我就是好奇……”
話還沒說完,就被王大頭子伸手打斷。
“對,好奇,哥都懂,好奇就是愛情的開始嘛,想當年我跟你嫂子也是這樣……”
看着回憶起往事的王大頭子,蘇鏡低下頭安靜喫起了面。
喫完早餐後,不想回去的蘇鏡提出要陪王大頭子去賭莊。
“陪我去可以……但你不能進去啊,這賭是會毀了人一輩子的!你老哥我就是前車之鑑。”
“知道了王哥。”
蘇鏡無奈地笑了笑,知道對方是爲了自己好。
可兩人走到半路的時候,就被人羣擋住了道路。
王大頭子的確是個喜歡湊熱鬧的人,連忙上前問道:“鄉黨,前面怎麼了。”
“你還不知道啊,今天玄靈活佛要在城裏開壇做法求雨,車隊馬上就要過來了。”
話音剛落,就有一隊官兵開道,穿的都是六扇門的衣服。
洶涌的人羣立刻分開,擠在長街兩旁,每個人都伸長脖子眺望着。
蘇鏡和王大頭子被擠到了人羣最後邊,蘇鏡不夠高,於是隨手抄了個凳子墊在腳底,這纔不至於被前邊的人擋了視線。
一旁的王大頭子立刻就急了:“蘇小哥,分我點,分我點。”
“王哥你不是看得見嗎?”
王大頭子比自己的確要高上不少,踮起腳尖勉強也能看見。
但墊着腳多少是不舒服的,於是王大頭子二話不說就開始搶位置,蘇鏡被擠了一下,身子往一旁倒去。
好在周圍的人實在夠多,蘇鏡慌亂之下,手直接搭在了一人肩膀上。
滑膩的手感,好像有點不太對。
蘇鏡一看,原來自己的手搭在了一個女子肩上,此時那女子也在看着他,兩人頓時大眼蹬起了小眼。
女子的腳下和自己一樣,也踩着一個小木凳。
喲,就怪巧的……
還是旁邊的丫鬟叉着腰:“好你個登徒浪子,竟敢輕薄我家小姐,小心老爺得知剁了你這手。”
蘇鏡這才反應過來,訕訕地縮回手,趕忙道歉:“在下冒犯了。”
“冒犯,哼,我看你這登徒子就是故意的!”誰知那丫鬟卻是不依不饒。
反倒是女子舉起團扇擋在丫鬟前邊:“好了小青,這位公子想來也非故意。”
蘇鏡摸了摸鼻子,也不知該說點什麼,見那丫鬟依舊在瞪着自己,也只好是歉意地笑了笑。
誰知這王大頭子卻是猥瑣的笑了笑:“你這小子得了便宜還賣乖,剛纔手感怎麼樣,是不是……我看這女子長得貌美,大家閨秀,蘇小哥若是有意,當哥的去爲你說媒,如何?”
看着一臉猥瑣模樣的王大頭子,蘇鏡一陣無語,只好是又翻了個白眼。
一旁的丫鬟並沒有消氣,在自家小姐耳邊憤憤說着:“小姐,我看那登徒子就是故意的,”
“好了小青,此處人多,那面有個磕碰,不要再說了。”
丫鬟的嘴巴張了張,又瞪了蘇鏡一眼,還是乖乖沒有說話。
很快,一旁的人羣便騷起來,只見長街的盡頭,緩緩駛來一鑾駕,鑾駕上,坐着一身着袈裟的和尚。
和尚身形瘦小,卻慈眉善目,端坐在蒲團上,給人一種得道高僧的感覺。
忽而見,人羣中響起“活佛在世,救苦救難”的口號,緊接着,喊口號的人越來越多,口號越來越響。
人羣開始跪了下去,如同多米諾骨牌一般。
一旁的王大頭子也要跪下去,卻被蘇鏡一把拉住。
“怎麼了?”王大頭子有些不解。
蘇鏡卻問道:“跪他幹嘛?”
王大頭子愣了:“這可是在世活佛,應當跪的。”說完,也不顧蘇鏡拉扯,執意跪了下去。
蘇鏡皺了皺眉頭,看着跪倒一片的大梁百姓,心中竟有些悵然,爲了不引人注目,只好是往後退了退。
退的時候發現,剛剛還在自己身旁的女子、丫鬟,不知何時不見了影蹤。
“蘇兄爲何不跪?”就在蘇鏡往後躲的時候,身邊突然傳出一道熟悉的聲音。
轉頭一看,原來是那坐在輪椅上的青年,劉清河,沒想到他居然也在此。
蘇鏡笑了笑,回到:“又不是父母,更不是天地,有什麼好跪的。”
劉清河微微一笑:“難不成蘇兄連君王也不跪?”
問完之後,並沒有等蘇鏡回答,便自顧自推着輪椅往前了一些,感慨道:“宣室求賢訪逐臣,賈生才調更無倫。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賈生》-李商隱)
繼而轉頭,問道:“蘇兄,你覺得不問蒼生問鬼神的做法,對嗎?”
蘇鏡愣了一下,不知對方到底什麼意思,思量了一下後,只好說道:“自然是不對的。”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鴉社鼓。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自從南方三年大旱之後,大梁之主便開始尊崇佛道,開始“不問蒼生問鬼神”,更是拜靈光寺住持爲國師。
蘇鏡以爲自己的回到會得到對方的贊同,可誰想劉清河卻是搖了搖頭。
“我以爲蘇兄會有自己獨特的見解,誰知……”
蘇鏡挑了挑眉:“哦?那不知劉公子有何高見。”
劉清河將手中的羽扇放置腿上,認真說道:“蘇兄認爲,宮裏的那位,傻不傻?”
如此公然地發問把蘇鏡驚得左右望了望,幸好沒人注意到他們這才鬆了口氣,看着面前的青年,只覺得對方變得有些神祕了。
“能夠成爲一國之主,自然是不傻的。”
“那就對了,”劉清河說道:“既然不傻,我們能夠想到的問題,宮裏的那位自然也能想到,在普通儒生看來,這不問蒼生問鬼神,乃是昏君所爲,但我卻想,無論是蒼生,還是鬼神,在宮裏那位的眼裏,都不過是工具。”
“工具,只分好不好用,不分好壞,百姓信鬼神,鬼神能夠帶來安定,那對於當權者來說,這個工具就是好用的。”
“問題只在於,那位能不能將鬼神死死攥在手裏,徹徹底底的爲自己所用,如此而已。”
“蘇兄,可否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