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還沒自我介紹,在下慕容錦,蘇州人氏,此番出來,旨在遊歷江湖,方纔見此處大戰,才趕了過來,誤會蘇兄,還望莫怪。”
蘇鏡自然是將這是一家黑店的事情告訴了對方,並帶着他去後院看了那些綁在磨盤上的屍體。
慕容錦想想自己剛纔差點就要打起來了,此時也是一臉慚愧。
蘇鏡笑了笑:“沒事沒事,慕容兄俠義心腸,如今已是不多見了。”
誰知聞言,慕容錦的神色卻是黯淡了起來。
蘇鏡發現不對,問道:“怎麼了?”
“哎……”慕容錦卻是嘆了口氣,道:“出來之前我見那書上寫的江湖蕩氣迴腸,可此次遊歷,入目卻是百姓流離失所,盜賊猖獗,妖人橫行,哎……”
蘇鏡一聽,當即明瞭了。
感情這還是位大戶人家的子弟,沒見識過人間疾苦,這理想與現實的落差,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
像極了上輩子剛從大學出來,屢次碰壁的自己。
搖了搖頭,蘇鏡用御林軍刀劈開一張桌子,然後將那些木頭堆在一起。
“蘇兄這是幹嘛,我來幫你吧。”慕容錦也是熱心腸,很快就從剛纔的抑鬱中緩了過來,擡起頭,又是一張陽光笑臉。
“正好,就當是剛纔你誤會我的賠禮了。”蘇鏡呵呵一笑,也不矯情,告訴了慕容錦自己劈開桌椅,是在收集木材準備焚屍。
可慕容錦臉上卻是露出狐疑的笑容。
“蘇兄,這客棧廚房,應該會有一些柴火吧?”
蘇鏡愣了一下,猛地一拍額頭:“瞧我這腦袋,你到這看着屍體,我去搬柴火。”
“蘇兄還是好好休息吧,我去。”可慕容錦卻是快了一步。
沒多時,一個火堆便在客棧中燃燒起來,驅散着深秋的涼意。
看着蘇鏡將小女孩的屍體也扔了進去,慕容錦臉上有些不自然,問道:
“蘇兄……這小女孩……也是?”
蘇鏡有些無奈地點了點頭,說道:“這善惡哪裏還分年齡大小。”
慕容錦點了點頭。
他見過不少年紀輕輕就開始偷盜的小孩,但他能夠理解,大多都是生活所迫,不得已而爲之。
但如此年幼的女孩,卻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這讓他心中很是不安靜。
這江湖,未免太殘酷了些。
蘇鏡看了看他,沒說話。
是啊,善惡哪裏還分年齡大小。
顏淵命短,殊非兇惡之徒;盜跖年長,豈是善良之輩?
這道理,經歷的多了,自然也就懂了。
火焰熊熊,燒燬着此間罪惡。
令蘇鏡意外的是,這黑店五具屍體中,唯有那胖廚子引起了黑書的反應。
原來這胖廚子纔是這間黑店的真正主人。
胖廚子原名蘇大彪,蘇鏡本家,安陽人士,世代屠夫,家裏雖不算大富大貴,卻也過得安生自在。
俗話說,青春美女,卻招愚蠢之夫;俊秀郎君,反配粗醜之婦。
這蘇大彪雖長得粗獷,卻找了個貌美如花的老婆,可洞房之時,蘇大彪才得知自己這老婆並非完璧之身。
要知道那時跟現在不一樣,婚嫁講究的就是明媒正娶,完璧之身。
這可把他氣得不輕,要知道當時蘇家爲了這門婚事搭了不少銀子。
但這家醜不可外揚,若是被外人知道,自己豈不成天大的笑話了。
漸漸地周圍人都嚼起了舌頭根,說蘇大彪娶了這麼好的婆娘還不懂得珍惜。
蘇大彪是有苦說不出啊,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
有時借酒消愁,回到家情緒失控之下自然也免不了對那婆娘拳打腳踢。
日復一日,老婆蘇氏自然也是懷恨在心。
沒過多久,南方大旱,鄉里人糧食都喫不上了,哪裏還買得起肉?蘇家屠宰的生意一落千丈。
但好在小有薄財,雖然落魄了,也不至於餓着肚子。
在之後,鎮東王反叛,在徵兵的名單上,蘇大彪的名字赫然在列。
後來,蘇大彪才從自己一同鄉的口中得知,家裏那婆娘居然和縣太爺的公子有染,本來這徵兵名單上是沒有自己的,結果那婆娘吹了下枕邊風。
“賤人,賤人!我殺了你!”
蘇大彪當即大怒,他知道,一旦上了戰場,自己這條命可就真的算交代了。
於是蘇大彪心一橫,趁着夜色逃回了安陽,闖進縣太爺府邸,正好撞見那婆娘與縣太爺公子偷歡,於是手起刀落,手起刀落……
殺完人之後的蘇大彪自知蘇家難逃縣太爺的怒火,開始逃亡。
逃到此間的時候,蘇大彪被客棧掌櫃的認出,於是一不做二不休,將裏面的人殺了個乾淨,又招了幾個山賊當夥計,幹起了黑店的勾當。
幾人手腳麻利,做事幹淨,這半年竟然幹得風生水起,不知有多少人成爲了刀下亡魂。
直到……遇見了蘇鏡。
沒有同情,也許是見慣了這種人間是非。
但還是嘆了口氣。
若不是遇人不淑,蘇大彪也不至於淪落至此,安安心心的當個屠夫,平平淡淡的過一輩子。
但這世上沒有如果。
煙幕消散,黑書爲蘇大彪的一身下了定義。
“命中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粗漢配了蛇蠍婦,莫怪薄命有時窮。”
普通人在命運的浪潮下終究是悲哀的,如同深海中的溺水者,臨死也翻涌不出白色的泡沫。
“請命獎勵:”
“因果”
“服之可增加十年道行,可反覆服用。”
因果?看着出現在手中如藍莓般的小果,蘇鏡臉上出現了一絲笑意。
和從鄭三那得到的道果不同,這因果雖只增加十年道行,卻可以反覆服用,也就是說以後的請命還是有可能出現因果。
蘇鏡沒有猶豫,將果子放進嘴中。
入口即化,微酸帶甜,還有些苦澀。
道果給的二十年導航,義堂未知變屍給的三十年道行,再加上現在因果給的十年道行,現在的自己整整六十年道行。
乖乖,要知道這世道,一個人的正常壽命都不一定有六十年。
正在一旁休息的歐陽錦見蘇鏡將一果子放進嘴裏,問道:“蘇兄在喫什麼?”
蘇鏡笑着搖了搖頭:“最後一個了,下次再給你。”
不過這東西如此貴重,自己舍不捨得給就不好說了。
面前火光搖曳,黑書在展現完蘇大彪的一生之後並沒有和上,而是靜靜漂浮了一會。
忽然,煙幕再次升騰。
蘇鏡面色一凝。
他知道,屍道人的一生,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