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梁請命人 >第76章 夜色風漸起
    子時,忽然起風了,城南義莊院內的梧桐樹被吹得發出“嗚嗚”的聲響,在黑夜中如鬼魅般搖晃。

    但焚屍房中依舊溫暖。

    王大頭子溫了壺酒,坐在小桌前,搖晃着骰盅,嘴中唸唸有詞。

    焚屍爐裏火焰熊熊,不時濺起火星,落在焦黑的屍體上。

    “大大大。”王大頭子將骰盅扣在桌面,而後抿了口酒,搓了搓手,才慢慢將其打開。

    “哎喲,怎麼是小嘞。”

    王大頭子有些挫敗。

    風吹着窗戶發出難聽的“哐嘰”聲,更讓人覺得心煩意亂。

    今夜起北風,也不知明天會不會下雨。

    俗話說一場秋雨一場寒,再下幾場雨,這秋天也就要結束了。

    今年的冬天會來得很早,聽說塞外雪都下了兩遍,千里冰封,要不然那些蠻子也不至於這麼早就攻擊關寧防線。

    這世道,越來越亂了。

    可與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呢,自己一個早就該死的人,苟活到了現在,也該知足了。

    王大頭子嘆了口氣,不經意間想起往事,在火光的映照下竟是微微紅了眼。

    可就在此時,沉悶的焚屍房竟是響起了突兀的敲門聲。

    正處於悲傷情緒中的王大頭子面色一變。

    “誰?”

    夜半敲門,對焚屍匠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

    之前城東義莊一焚屍匠就連續數天凌晨時分聽見敲門聲,七天後便消失,最終在白柳河上發現了其呈巨人觀般的屍體。

    王大頭子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秋風不斷撞擊着窗戶,發出的“哐嘰”聲更是增添了幾分詭異的感覺。

    怎麼辦?

    就在王大頭子不知所措的時候,門又被敲響了一下。

    “咚。”很輕,就像是有什麼東西撞在上面一般。

    聽着聲音,王大頭子的身子都跟着顫動了一下。

    忽然,一陣風吹過,原本緊閉的房門竟是直接敞開,冰冷的空氣瞬間灌入,驅散着房內的溫暖。

    出於本能,王大頭子閉上了雙眼。

    他能感覺風迎面而來,然後從自己身體兩側流走。

    自己要死了嗎?

    但過了許久,並沒有任何其他的動靜。

    連同進來的風都小了一些。

    王大頭子有些疑惑,壯着膽子慢慢睜開眼。

    只見敞開的房門外一片漆黑,空無一人。

    焚屍爐的火光照亮着門前的一隅之地,地上,好像躺着什麼東西。

    小小的,毛茸茸的。

    王大頭子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一隻……狐狸?”王大頭子頓時瞪大了眼睛。

    的確是一隻狐狸,而且還是隻白狐,此時正蜷縮在焚屍房門口,小小的身子微微顫抖,白色的皮毛上沾染着血跡。

    “什麼情況?”王大頭子看着門口那突然出現的白狐,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但猶豫了片刻之後,還是走了過去,輕輕將那隻沾染了血跡的白狐抱起。

    這才發現,白狐的後腿不知被什麼東西割傷,傷口深可見骨。

    “真是可憐的小傢伙。”王大頭子嘆了口氣。

    心想莫不是這白狐遇到了野狗被咬傷,於是過來求救?

    越想越有可能,畢竟剛纔的敲門聲有些小。

    想到這裏,王大頭子也是鬆了口氣,想想剛纔自己的緊張模樣,笑着搖了搖頭、

    狐狸在東北被稱爲“五仙”,十分有靈性,自己家鄉還流傳着狐仙報恩的故事,自己救了它,也算是一樁功德了吧?

    此時,城南義莊的院落中,大黑狗緩緩從黑暗中走了出來,站在秋風中,黑色的毛髮隨風顫動。

    “她怎麼被傷了?”

    就在此時,義莊的大門忽然推開,一個身着道袍的人影緩緩走了進來,但沒走兩步,便停住了。

    老道眼中內藏神韻,手持一把桃木長劍,劍身一寸處用符籙包裹,明明是木質,卻透露出一種鋒利的質感。

    大黑狗站在院落中,與老道對視着。

    “又是妖?”老道說着,桃木劍橫在胸前,而後用左手雙指輕輕摩擦着劍身。

    原本平平無奇的桃木劍竟綻放出淡淡的金色光芒。

    “妖物,禍亂塵世,當誅。”

    老道的聲音如同肅殺的秋風。

    大黑狗慢慢弓起了背。

    戰鬥,在黑夜中,一觸即發。

    焚屍房中備有止血用的細布。

    王大頭子將白狐放在懷裏,先是在其傷口上倒了些白酒,而後拿起藥粉,慢慢倒了上去。

    因爲疼痛,白狐“嚶”了一聲,想要掙扎,卻是被王大頭子一把摁住。

    “別叫哈,我這是爲了你好。”說着,便小心翼翼用細布爲其包紮起了傷口。

    經過包紮,白狐的意識似乎清醒了一些,竟緩緩睜開了那雙如同碧玉般的翠色眼睛,頭顱微擡,一瞬不瞬地看着正認真纏着細布的王大頭子。

    “行了!碰上我也算你走運,還好傷口不大,不然我也沒什麼法子了。”

    王大頭子給細布打了個結,看着懷中的白狐,忍不住上手撫摸起來。

    很溫暖,很舒適,這樣的感覺讓人慾罷不能。

    怪不得那麼多人喜歡狐裘。

    但王大頭子卻不喜歡,因爲每一件狐裘背後,都是一隻被屠殺的生命。

    一想到那些生命被活生生扼殺,然後被人將皮扒下來加工縫製,最終成爲夫人們互相攀比的工具,王大頭子就感覺有些噁心。

    焚屍房中的溫暖,容易叫人忘記外面的寒冷。

    王大頭子撫摸着白狐的皮毛,沒多時,便沉沉睡了過去。

    直到清晨,雞鳴聲響,王大頭子才從美夢中驚醒。

    低頭一看,懷中空空如也,頓時有些悵然若失。

    是趁自己睡着的時候跑了嗎?王大頭子摸了摸頭,而後猛地拍了一下大腿。

    壞了,只燒了一具屍體,骨灰還不夠半桶呢!

    不過也沒辦法了。

    提着半桶骨灰出門的時候,韓玉已經在外邊等待了。

    大黑狗也沒追逐蝴蝶,而是趴在梧桐樹下,小姑娘手中拿着細布和藥瓶,蹲在它面前。

    聽見王大頭子出來,小姑娘轉過頭,眼淚汪汪。

    “王大哥,大黑他受傷了。”

    只見大黑狗肚皮上,出現了一道約五寸長的猙獰傷口,此時小姑娘正在爲其上着藥,一邊上藥一邊哭。

    大黑狗疼的一抽一抽的,心想大姐你上藥就上藥啊,哭啥,那眼淚滴在傷口上,老疼了……

    小姑娘爲了給大黑狗處理傷口,自然是沒時間做早飯。

    倒完骨灰之後,王大頭子帶着韓玉來到了麪攤。

    此時麪攤上已經有些人了,王大頭子打了個招呼,道:“兩碗麪,再來兩饅頭我帶回去。”

    小姑娘和羅大人還在莊裏,小姑娘胃口小,半個饅頭就成,羅大人一個半饅頭也夠了,莊裏也有小鹹菜,倒是不必擔心。

    “好嘞。”李老婆子應了一聲,看見韓玉,問道:“這是你弟?”

    王大頭子哈哈一笑,拍了拍韓玉的肩膀,道:“也可以這麼說,莊裏新來的焚屍匠,是個靠得住的小夥子。”

    “誒,對了,阿奴姑娘人呢?”

    此時麪攤上陸續來人,正是忙碌的時候,卻不見阿奴姑娘的身影,王大頭子有些疑惑,問道。

    誰知談到阿奴,李老婆子臉上卻泛起憂色,緩緩道:“兩位有所不知,阿奴她……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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