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賢穿着一襲和服，眺望着遠方的黑暗，身旁，塗悠悠撐着一把紙傘，抵擋着那些濺起的水花。
海浪拍打在石板上，碎成黑色的模樣。
“快到時候了。”
羅賢看着波濤洶涌的水面，緩緩說道。
今夜是羅賢約定與血刀門交易的日子，以武田禮魂的身份。
果不其然，沒多時，遠方運河黑暗的水面上，忽然亮起了一點光，隨着距離的拉近，一艘大船乘風破浪而來，而後緩緩停在碼頭上。
“哈哈哈，武田君。”季一山揹着一把大刀，哈哈大笑着跳下。
羅賢雙手負在身後，說了一句東瀛話。
途悠悠在一旁解釋道：“主人說，你們血刀門還算守時。”
“那當然，守時，是我們血刀門最重要的品質，武田君，小鳥遊小姐，請吧。”季一山側開身子，作出請的手勢。
羅賢點了點頭，緩緩往船上走去。
此時上面站着十數位位血刀門的人，皆是身着黑衣，揹負兵器。
這些人應該是經過了良好的訓練，此時只是靜靜站着，並沒有多餘的動作和言語。
“武田君，我已經差人準備好了上好的茶葉，請。”季一山說道。
可羅賢卻是擺了擺手，一旁的塗悠悠立刻解釋了起來：
“主人說不必了季君，我們還是先看看貨吧。”
季一山愣了一下，沒想到這東瀛人比自己還急，不過想想早點完事也好，拿了錢心裏也就放心了。
於是乎季一山說道：“也是也是，貨比較重要，武田君，還請這邊走。”
大梁的船隻結構大致可分爲三層。
最上層是船艙，用來給船員和水中居住。
最下層是沉水倉，用於應對各種水面的突發情況。
而夾在中間的那一層便是貨倉，用來堆放各種貨物。
貨倉並不算大，季一山接過手下遞過來的火把，帶着羅賢與塗悠悠走進了貨倉之中。
橘色的火光照亮着眼前的一隅之地。
羅賢看見，這不大的貨艙中，密密麻麻堆着一些木箱，木箱上都用茅草覆蓋，上面還蓋了一層油布，以保持裏面的乾燥。
血刀門與東瀛人之間交易的東西爲何物，這件事一直是個謎。
就算錦衣衛投入了大量人力調查，也沒有查出任何有用的東西。
而這個答案，今夜就要揭曉了。
羅賢心裏有些激動，但表面還是不動聲色的站在原地。
季一山見狀，朝手下襬了擺手。
立刻有幾個穿着黑衣的血刀門人上前，齊力將一個木箱卸下，然後擡到三人面前。
木箱應該很沉，這幾個血刀門人都有功夫在身，此時也是略顯喫力。
“還請武田君查看一下吧。”季一山左手持着火把，另一隻手負在身後，臉上浮現出自信的神色。
羅賢聞言，依然不動聲色，只是揮了揮手，站在一旁的塗悠悠立刻向前，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乾脆利落的割斷了用於捆綁的麻繩。
而後，油布被嘩的一下掀開，塗悠悠的素手翻動着茅草，而後身體猛地一怔。
指尖處，摸到了一個冰涼的東西。
塗悠悠緩緩轉頭，而後從茅草中拿出了一個黑乎乎，如同長管一般的東西。
將茅草翻開，木箱裏面，竟全是這樣的玩意。
身爲羅家小少爺的他豈能不認識眼前這物件？
鳥銃！
居然是鳥銃！
入手冰涼，羅賢稍稍試了一下，上膛之間並沒有絲毫的阻礙感。
而且在每把鳥銃尾部，還刻着兩個小小的字：
“軍機”
這些，還都是軍機營纔有資格鍛造和使用的鳥銃。
關於血刀門與東瀛人之間的交易，羅賢等人想過很多可能，唯獨沒想到這血刀門居然如此膽大包天，竟敢販賣這種東西給異族！
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一旦被官家知道，別說血刀門了，就連他們背後站着的那位，都要跟着灰飛煙滅！
內心雖然震驚，但羅賢臉上依舊平靜。
在試了一下之後，他便將鳥銃放回了箱子中，點了點頭。
“哈哈，”季一山見其滿意的模樣，原本稍顯緊繃的臉上也是笑了起來，道：“武田君滿意便好。”
“至於船上三十六名水手，都是某送給武田君的禮物。”
“這也是我們門主……還有大人的意思，希望以後可以和你們多多來往纔是。”
此話的意思，看來這血刀門是想和東瀛人達成長期的交易，源源不斷的販賣鳥銃等軍火物資！
若是這些軍火物資真的源源不斷流入東瀛，到時候東瀛人勢必拿着這些東西來侵擾大梁邊境，進行掠奪。
沒想到這血刀門爲了一己私利，竟做出這種事情！
強忍着心中的憤怒，羅賢露出了一個笑容，與季一山握了握手，假裝用着蹩腳的大梁話說道：
“如此……甚好。”
季一山聞言大喜。
在他心中，此時的羅賢就是武田禮魂，是東瀛人，能夠與自己說大梁話，顯然是被己方的誠意所打動。
如此看來，門主和大人交代的任務，算是順利完成了。
羅賢從懷中掏出幾張銀票，都是一千的面額，加起來，總共八千兩銀子！
也就是說，光這一件軍火，血刀門就賣出了八千兩銀子的價格。
不得不說軍火的暴利，怪不得古往今來這麼多人鋌而走險，若是真讓血刀門與東瀛人之間形成了長久的貿易，後果當真不堪設想。
季一山也根本沒想到，眼前這個有些陰柔的青年，竟不是武田禮魂，自己從頭到尾都在錦衣衛的算計之中，就這樣糊里糊塗的，把血刀門，和其背後的主人給賣了。
站在船頭的羅賢揮了揮手，碼頭屋棚內，一個個身影便往船上趕來。
這些人，都是羅賢訓練的死士，只忠於他一人。
季一山見狀，也是將血刀門的人撤了下去，站在碼頭上，面帶着笑容，與羅賢揮手致意。
羅賢居高臨下看着，黑暗中，嘴角流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
大船在指揮中緩緩駛出碼頭，進入了大海蒼茫的夜色中。
羅賢再次來到貨倉，此時這裏已經是燈火通明，一襲黑衣的塗好好站在一箱箱軍火前面，臉色鐵青。
身旁的蘇鏡沉默不語。
他們是剛剛混在羅家死士中上的船。
過了片刻之後，塗好好才漸漸平靜下來，深呼吸了一口，而後指揮道。
“換旗幟，調頭。”
這艘船，不會去東瀛，也不會回津門，而是直接去往京城。
在那裏，自然有人會接收這船軍火，然後，興師問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