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京城的宵禁管不到東四胡同,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三法司不敢查,怕在這裏抓到自家的大人。
兵馬司不敢查,怕在這裏抓到自家的將軍。
錦衣衛也不敢查,也怕在這裏抓到自家的百戶。
於是乎教坊司這一煙花之地,直到深夜依舊是燈火通明,紅色的燈籠高高掛起,在大雪中散發着綺麗的光芒。
呂伯站在教坊司入口的牌樓下面,風雪讓他年邁的身子不停打着冷顫,似乎是在等待着什麼。
終於,他等着的人提着燈籠,從遠方慢慢地走來。
呂伯搓了搓手,立馬迎了上去,拱手問道:“可是城南義莊的蘇大人?”
“正是在下。”蘇鏡打量着眼前的老者,點了點頭。
“哎呀,蘇大人可算來了,老朽在這牌樓下已經等候多時了,蘇大人還請快快進屋,別冷着了。”
呂伯說着,接過蘇鏡手上的燈籠,在前方帶着路。
看着對方肩膀上還未抖落的積雪,想必是真的等候多時了。
教坊司的熱鬧從不挑時間。
剛走過牌樓,喧囂聲便在大雪中迴盪。
有男子的高語,女子的嬉笑,夾雜在絲竹樂器的靡靡中。
教坊司從來只接待有着官身的客人,可想而知,此時在這些樓房中嬉戲的,都是朝中命官,大臣公卿。
當真是“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的翻版。
不過這些與自己無關,也不是自己能夠憑藉一己之力去改變的。
蘇鏡隨着呂伯的步伐,走進了“洗香樓”中。
“蘇大人可曾來過教坊司?”走在前邊的呂伯突然問道。
蘇鏡搖了搖頭,道:“不曾來過。”
“那怪不得看着面生,蘇大人有所不知,教坊司成立之初這洗香樓就在了,原本是專給花魁居住的場所,後來教坊司擴建了不少地盤,有了更好的地方,洗香樓就慢慢沒落咯。”
興許是進房之後暖和了許多,呂伯的話也變得有些多了起來。
“老伯能否跟在下說說屍體的事?”蘇鏡說道。
聞言,呂伯的身形微微顫了一下:“也是……不敢瞞蘇大人,這屍體邪氣的很,哎,也怪是死得太慘,哎……實在是不便細說,只因箇中緣由涉及到了一些大人,輕易說出怕是會給老朽還有蘇大人帶來殺身之禍,還望不要見怪。”
“不怪不怪。”
呂伯的這話讓蘇鏡好奇了起來。
究竟是什麼事,居然連說都不能說?
蘇鏡又問了些問題,從呂伯口中,得知這屍體因爲涉及到了一些大人物,不方便送往屍部,於是打算先放上幾日再燒掉。
誰知當天夜裏就詐屍了。
一個經過的小廝聽見了房間中傳出來的靡靡之聲,可房內只放着一具屍體,哪裏來的靡靡之聲?
於是小廝將情況告知給了上邊的人。
起初教坊司並沒有太過在意,但第二天,小廝就消失了。
之後,又有人反應路過那間房的時候,聽見了一些不乾淨的聲音,結果第二天,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憑空消失。
這下教坊司終於意識到處大問題了。
往日裏這種事情只需要通知屍部或者義堂,自然會有人過來解決。
但通知屍部或者義堂,他們肯定要把屍體死亡的原因弄個清楚,到時候就更加麻煩了。
呂伯帶着蘇鏡,來到了二樓一扇緊閉的房門前。
呂伯看起來明顯有些緊張,身子微微顫抖着,伸出滿是皺紋的手,從懷中掏出一把銅匙。
蘇鏡這才發現,眼前的房門被一把大鎖關住。
不禁有些啞然。
這變屍的威力自己再熟悉不過了,一旦發難,一把小小的鎖,根本攔不住對方。
興許只是求個心理安慰吧。
呂伯將鎖打開後,並沒有推門,而是往後退了兩步,眉眼間寫滿着恐懼。
蘇鏡一看,知道對方是被整得嚇破了膽,於是笑了笑,走上前去,輕輕推開了門。
“祝蘇大人順利。”呂伯見蘇鏡進去,卻沒敢進去,而是立馬關上門。
自己知道將義莊來的大人帶到就好了,接下來發生什麼就跟自己沒什麼關係了。
蘇鏡聽見背後的關門聲,只是搖了搖頭,
就在這時,一陣寒風襲來。
蘇鏡看去,只見房內的窗戶敞開着,寒風夾帶着雪花涌進。
窗戶後,站着一男子。
“你來了。”
男子緩緩開口,聲音很是溫潤,而後轉過身來。
只見男子的臉上,帶着一紅色的面具,恍若從地獄爬上來的惡鬼一般。
“你是?”蘇鏡皺了皺眉,右手不自覺抓住了蒼生。
房間的牀上,坐着一面色鐵青的女子,想必就是呂伯口中的屍體了。
那爲何房內會多出來一戴着面具的男子?還有,對方究竟是敵是友?
蘇鏡不敢確定,於是內心便做出了最壞的打算。
誰知那戴着面具的男子卻是緩緩搖了搖頭。
“不,我們並不是敵人,至少現在還不是,自我介紹一下,你可以叫我紅師,以後,我們還會有機會見面的,而她,就當做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吧。”
說完,面具男子的身體緩緩飄起,如同鬼魅一般飄向窗外,消失在了風雪之中。
“啪”的一聲,窗戶關上。
蘇鏡皺着眉頭,並沒有去追。
男子的聲音溫潤,可他卻從對方身上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
這樣的感覺很久都沒有過了,所以見對方離開,蘇鏡也是鬆了口氣。
這種危險的氣息告訴他,真要打起來,勝負尚未可知。
紅師……究竟有着怎樣的來歷?
蘇鏡沉思的同時也在防備着那坐在牀上的屍體,但很快便發現這屍體的雙手雙腳處都被繫上了一條紅繩。
這紅繩似乎有着鎮屍的作用,將這異變的屍體死死鎮壓着,無法動彈分毫。
所以,這就是送給自己的禮物嗎?
倒是少了許多麻煩。
而此時,那戴着紅色面具的男子正走出教坊司的牌樓,眼前是黑暗的街巷,背後是繁華的燈火。
一座牌樓,似乎隔斷出了兩個世界。
可走着走着,男子的腳步突然停住了,擡起頭,看向前方。
長街的盡頭的風雪裏,不知何時停了一個轎子。
轎子沒有框,而是用一張張垂下的白簾作爲遮擋。
此時風雪颯颯,捲起那一張張白簾朝四方飛舞,如同一朵綻放的蓮花。
蓮花中間的女子,戴着白色面具,靜靜地看向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