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風裹挾着絲絲雪沫,在廣闊的湖面上漫步。
其實蘇鏡能夠理解朱明深的舉動。
看着自己喜歡的女子依靠在他人的肩膀上,若還不有所行動,就太不丈夫了。
這大梁皇子也有些意思,雍容華貴下的謙虛謹慎,在諸多高位者之中並不多見。
此時,後面的畫舫上傳來歡呼的聲音。
兩人循聲看去,一旁的田心木蘭說道:“我聽聞這些世子每年畫舫燈會時,都會舉行鬥詩,奪魁者,便可獲得燈會東家所設立的獎品,並且得到所謂京城詩聖的稱號。”
“要不……去看看熱鬧?”蘇鏡提議道。
他倒不是想湊這份熱鬧,只是外邊冰天雪地,自己倒沒什麼要緊,女孩站久了難免會染上風寒等。
“也好。”田心木蘭點了點頭。
三艘畫舫連在一起,此時已駛離碼頭,在湖面上飄蕩。
船內的空間還算寬敞,篝火搖曳之中,是穿着錦衣華服的世家子弟,一張張青澀的面容。
這時,一位青年走上了設置的高臺,壓了壓手,道:
“諸位,諸位,一年一度的鬥詩大會馬上就要開始了,相信大家也是期待已久。”
說着,青年拍了拍手,立刻有侍女端着托盤走上臺。
青年掀開托盤上蓋着的紅布,燈火搖曳中,金燦燦的光芒攝人眼球。
托盤上放着的,赫然是一座金佛。
青年笑着介紹道:“此尊金佛,名爲釋迦,乃當今國師親自開光加持後的聖物,也是本次鬥詩大會的獎勵。”
這樣一尊金佛,或許在諸位世家子弟眼中並不算太貴重。
但當今國師開光加持,那意義就完全不一樣了。
誰不知道當今國師乃真正的得道大師,一身佛法通玄,此佛若是能放在家裏供奉,一定能保家宅平安。
“還是快說說今年的題目吧!”下面,有一位士子等不及了,喊道。
“是啊,咱們的詩聖呢?”
這鬥詩大會的題目每年都不一樣,皆取決於上一次獲得魁首的詩聖。
青年呵呵一笑,道:“周元直周兄有事要忙,故而未能親臨現場,就由我代他頒佈本次大會的題目。”
說着,青年從懷中掏出一張白紙,緩緩展開,看了一眼後,淡淡說道。
“本次鬥詩大會的題目乃‘山、鳥、江、雪’,四字之中包含兩字即可過關,還請大家發揮自己的才情。”
題目一出,原本喧鬧的畫舫頓時變得有些寂靜。
那些世子們皆是皺起了眉頭,認真思索了起來。
金佛獎勵雖然豐厚,但他們更在意的是那京城詩聖的稱號。
因爲一旦獲得此稱號,就代表着自己在這京城年輕一代中出了頭,無論是對之後的仕途,還是文學成就,都大有裨益。
還記的幾年前就有一落魄士子的詩詞被人盜用,結果奪了魁。
當年那事鬧得沸沸揚揚。
後來那名士子竟然高中探花,迎娶了當今右丞之女,入翰林院,官居六品,成了聖上身邊的紅人!
這寫的哪是詩,寫的是自己的前程啊!
“有了!”忽然,一名士子擡頭說道。
衆人的目光皆是詫異。
這麼短的時間就想好了,莫非……
“咳咳。”只見那名世子清了清自己的嗓子,被這樣的目光看得有些飄飄然,踱着步,念道:
“小扇羅裙胭脂面,黛眉如山眸如水。而今獨看一江雪,人事易老人易催。”
倒不是說這詩有多好,只是古來文人相輕也相捧,別人開了個頭,甭管好不好,至少也算得上是頭彩。
有了一個開頭,很快,一首首詩作接連誕生。
至於水平嘛……
說實話,對經歷過九年義務教育與數千年文化詩詞蘊養的蘇鏡來說,只能說是不敢恭維。
田心木蘭站在他身邊,眼眸中有光芒閃爍。
“蘇公子不試一下嗎?”
蘇鏡笑道:“田心小姐,蘇某隻是城南義莊一請命人罷了,哪裏能跟這些世子相比。”
“蘇兄妄自菲薄了。”就在這時,身後卻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蘇鏡回頭一看,居然是推着輪椅的劉清河。
“劉兄,好久不見了。”
劉清河看了看一旁的田心木蘭,上次在宋府的時候他便差人調查過,自然是認識的。
可此時,劉清河卻裝作一副疑惑的模樣,問道:“這位是……”
田心木蘭行了個禮,道:“小女子宋溫茜,見過這位公子。”
“宋小姐有禮了。”劉清河腿腳不便,於是只得拱了拱手。
畫舫上的詩會也逐漸推向了高潮。
可就在此時,公孫禮的目光卻是穿過人羣,落在了蘇鏡身上,然後眼珠轉動,笑了一下,朝着他徑直走了過來。
“蘇兄,原來蘇兄也來了,我跟大家說,蘇兄的文采可是我見過最好的,寫出來的詩作一定能夠奪得今晚的魁首。”
走過來的公孫禮突然抓住蘇鏡的手腕,並大聲喊道。
畫舫中突然靜了一下,紛紛看了過來。
蘇鏡則是一臉的莫名其妙,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此人是誰,怎麼之前從未見過?”
“對啊,居然敢說一定能夠奪得魁首,未免太狂妄自大了!”
“我倒要看看他能寫出怎樣的詩作,呵呵,到時候別自取其辱就成。”
衆人的議論紛紛很快讓蘇鏡反應了過來。
感情自己是被坑了!
這傢伙,是之前站在朱明深身後的那位吧?自己跟他有仇嗎?這樣坑自己?
而此時,公孫禮見自己的目的達到了,便放下了蘇鏡的手,裝作謙卑的模樣躬了躬身子,道:“想必蘇兄,一定不會讓大家失望吧?”
“是啊是啊,我們可都等着看蘇兄的大作呢。”旁邊立刻有士子起鬨。
蘇鏡的目光閃爍了一下,看向公孫禮,問道:“皇子殿下讓你來的?”
公孫禮挑了挑眉,道:“與皇子殿下無關。”
“這倒也是,他剛纔的做派也幹不出這樣下作的事,那……我們有仇?”蘇鏡又問道。
公孫禮卻笑了笑,小聲說道:“蘇公子,你只是一個小小的請命人,皇子殿下看中的女人,不是你能夠染指的,如果我願意,有一百種方法,讓你無聲無息,死在這京城裏,今天這事,只是一個警告罷了。”
蘇鏡沉默了,而後突然笑了,緩緩朝前走去。
“哈哈,既然如此,那蘇某也就獻醜了,剛好,蘇某前幾天在路過一荒山野湖的時候看見一水面上垂釣的老翁,有感之餘寫下了這首詩。”
“還請,諸位靜聽。”
蘇鏡向前走了一步,而後一步一句詩。
“千山鳥飛絕,”
“萬徑人蹤滅。”
“孤舟蓑笠翁,”
“獨釣寒江雪。”
偌大的畫舫中安靜了下來,鴉雀無聲,只剩下船外的風在呼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