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系列的動作驚醒了睡在牀尾的陰極真神,但其只是睜了下眼,又重新閉上了。
有什麼事比睡覺更重要的呢?特別是對於一條在冬天裏的蛇來說。
蘇鏡將桌上的油燈點亮,發現大黑狗不在屋內。
等到走出房間,纔看見大黑狗正趴在焚屍房外面,不知道在幹嘛。
恰巧,旁邊的房門也被推開,裹着襖子的王大頭子從裏面走了出來。
看見蘇鏡,王大頭子先是愣了一下,而後笑了,道:“蘇小哥這也是睡不着?”
“嗯啊。”蘇鏡點了點頭。
“是哦,這突然閒下來,反倒就沒什麼睡意了,而且這邊,確實沒有焚屍房來的舒服。”王大頭子說着。
這倒是實話,天寒地凍的,這世上恐怕沒有哪裏比得上焚屍房溫暖了。
“大黑在那邊幹嘛?”剛在涼亭裏坐下,王大頭子就注意到了焚屍房外的狗子。
此時大黑狗正用前腿搭在焚屍房的窗臺上,戳了個洞,偷偷往裏看着,一條尾巴一甩一甩,很投入,絲毫沒注意到有兩對目光正看着自己。
“誰知道呢,估計犯病了吧。”蘇鏡打了個馬虎眼。
他大概知道大黑狗要幹嘛。
周敢的到來等於搶了自己焚屍匠的兼職,自己倒是無所謂,反正燒一百具普通屍體,黑書都不見得會出來一次。
但大黑狗子應該非常在意,畢竟看他每天晚上那麼努力焚屍的樣子……
想必是真的熱愛吧?
此時焚屍房裏,周敢正戰戰兢兢的將屍體抱起,放在焚屍爐的推板上。
“無意冒犯無意冒犯,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周敢一邊將屍體推進焚屍爐裏,一邊嘴上唸唸有詞,而後抄起瓢子,往爐內澆了一瓢火油。
瞬間,火勢熊熊。
周敢也沒有停下,立刻是開始拉動鼓風機。
作爲一個逃難過來的流民,周敢在城外災民營裏看過太多人間疾苦了。
在那裏,每天都會有人死去。
今天還在和你談笑風生的人,或許明天就成了冰冷的屍體。
能夠當焚屍匠,對周敢來說是天上掉下來的運氣,那些明晃晃的現實,自然讓他更加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
只是面對屍體,還有以前聽到的那些傳聞,難免還是讓他心中恐懼。
推了一會鼓風機後,心情慢慢平復,周敢也是笑着吐了口氣。
在城外自己屍體都見多少回了,沒想到還是這麼膽小。
見焚屍爐中火勢熊熊,周敢也是漸漸放寬了心,在椅子上坐下,打算眯上一小會。
畢竟離屍體被燒成渣,還有一段時間。
可就在他閉上眼的剎那,房間裏突然傳出來奇怪的聲音。
就像是……腳步聲?
周敢悚然一驚,臉上的皺紋都跟着顫抖了一下,猛地睜開眼從凳子上蹦起。
但,焚屍房內很安靜,只有火焰燃燒呼嘯的聲音。
難道是幻覺?
周敢扶着椅子,腿肚子有些發軟。
以前自己就曾聽一個算命先生說過,人在很驚慌的時候,心神失守,就會出現一些幻聽幻視。
難不成自己剛纔就是幻聽了?
周敢雖這麼想着,但也不敢放鬆,而是又緩緩坐下,不過這次,他卻是不敢再睡了,而是全神貫注的盯着焚屍房裏的一切。
別看大黑狗子平時吊兒郎當啥事不幹,只知道埋頭焚屍。
那也是正兒八經的妖怪,雖然不比陰極真神或是黑虎那樣的大妖,但手上還是有些實力的,捉弄一個凡人,更是綽綽有餘。
此時小院的涼亭裏,兩人已經升起了火,王大頭子不知從哪裏掏出來了一壺酒,然後又用盆裝水,就這樣放在火上熱着。
兩人的視線自然是不約而同落在了狗子身上。
王大頭子突然明白,爲什麼有段時間,自己焚屍的時候,總感覺有東西在窺視了。
好傢伙,原來是這狗子!搞得那時候自己和韓玉心驚膽戰的。
過了大概一刻鐘,焚屍房內依舊沒有任何異狀,坐在椅子上的周敢才緩緩把心放下。
大概也許真的是自己太過緊張,從而出現幻聽了吧。
周敢這樣安慰着自己。
因爲過度的緊張,導致他現在喉嚨有些乾澀,於是乎站起身來,拿起桌上的杯子,想去倒杯熱水。
可就在此時,他的餘光卻敏銳捕捉到焚屍房角落,堆放屍體的地方,有具屍體不知何時坐了起來!
周敢倒水的手瞬間停住,汗毛倒立,額頭上瞬間出現了細密的汗液。
完犢子了,詐屍了。
頓時,腦海中出現了許多關於焚屍匠被變屍撲死的故事。
身子抖若篩糠。
不是吧不是吧,自己纔來第一天就碰到這事?
不是說焚屍匠碰見變屍的機率非常小嗎?難不成真的是自己命比紙薄,活該遭受這樣的厄運?
早知道就聽家裏婆娘的話,不來幹這勾當了。
錢哪裏有命重要啊。
在周敢戰戰兢兢的余光中,那具屍體緩緩掀開了蓋在自己身上的白布,
鐵青色的皮膚暴露在火光中,顯得格外詭異。
此時無聲勝有聲。
那屍體在掀開白布之後,並沒有多餘的動作,只是瞪着一雙白花花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周敢哪裏敢動啊,巨大的恐懼不斷敲擊着他那脆弱的內心。
時間在這種無言的恐怖中蔓延着。
也不知到底過了多久,那屍體居然張開了嘴巴。
“汪汪汪。”
“嗯?”突如其來的狗叫聲讓周敢愣了一下,下意識轉過頭去。
只見屍體立刻是閉上了嘴。
“咳咳,那個誰,周敢的,過來給本狗……本大爺捶捶肩。”再次開口,屍體可算是口吐人言了。
趴在窗外的大黑狗子尾巴都不晃了。
該死,差點就露餡了。
“啊……啊?”周敢也是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聽見了什麼。
你聽說過變屍讓焚屍匠去捶捶肩的嗎?別說聽說了,這事想都不敢想啊。
周敢站在原地,過去也不是,逃跑也不是。
畢竟在天亮之前出這焚屍房,會遭遇不測,這是所有焚屍匠的共識。
除了某個很喜歡翻窗的傢伙。
“怎麼,不樂意?”屍體再度開口了。
周敢渾身上下冷汗直流,咬咬牙,緩緩朝屍體方向走了過去。
不就是捶捶肩嘛,自己在西涼的時候啥活沒幹過。
就當是他是活人,就當他是活人。
就這樣,周敢終於是走到了屍體身後,而後伸出手,緩緩,錘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