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院落涼亭中，鄒舟緩緩落下手中的棋子，回想起那個時刻戴着紅色面具的蠻戎男子，緩緩說道。
擺在他面前的，是一副棋盤。
坐在棋盤後面的，是戴着白色面具的人。
天尊。
陰暗處，羅有福正被五花大綁着，嘴被人用糯米線緊緊縫住，就那樣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天命？我，就是天命。”
天尊淡淡開口，手中的棋子落下，在木質的棋盤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這是一個陷阱，馭屍門與天尊聯手佈下的陷阱。
說來奇怪，這次合作還是這位神祕的天尊主動找到了自己，聲稱蘇鏡是未來的變數，想要聯合馭屍門一起除掉這個變數。
鄒舟自然是滿口答應了。
他與蘇鏡之間本就有着不可調和的仇恨，如若能借這次機會除掉對方，自然再好不過。
而他們今晚的客人，此時正行走在京城濃重的夜色中。
蘇鏡忍不住瞥了瞥握在自己肩頭的黑貓，想不明白這傢伙爲什麼一定要跟上來。
話說現在掛在自己身上的動物還挺多的。
腰間一條蛇，懷裏一隻鼠，肩頭還有一隻貓。
好傢伙，食物鏈都快湊齊了。
生死簿上出現了羅有福的名字，他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觀。
好在羅有福出門前告訴了王大頭子自己要去哪，不然這麼大的京城，就只能抓瞎了。
“城東三陽巷子李家大宅……”
黑暗中，蘇鏡正在努力確認自己所在的位置。
白天與黑夜的京城，是兩個相反的極端，平日裏那些還算熟悉的街道，在黑暗中卻顯得格外陌生。
好在自己也不是一次兩次走夜路了。
躲開了幾個暗哨，蘇鏡總算是來到了三陽巷子。
與其說是巷子，倒不如說是條小街。
此處沒有巷子的那種逼仄，反倒十分寬敞，道路兩旁住着的都是京城有名有姓的大戶人家。
這李家大宅的主人聽聞就在朝中爲官，是個御史。
可這年代最不缺的就是御史。
“也不知道羅大人究竟怎麼了。”站在高牆下，蘇鏡有些擔憂地皺了皺眉，而後縱身一躍，輕輕鬆鬆便上了牆沿。
整個李家大宅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幽靜。
牆頭處還有未化完的雪，所以蘇鏡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
“不太對勁啊……”
忽然，蘇鏡停下了腳步。
衆所周知，京城是有宵禁的。
宵禁之後，除了司法衙門，還有夜香夫、打更人以及請命人之外，其餘閒雜人等如若還在街上行走，一律加以重罪。
所以老百姓在宵禁之後一般早早就睡了，街上沒人很是正常。
但像李府這樣的官宦人家，怎麼會沒人守夜？
可從剛纔到現在，自己卻沒能在李府裏看到哪怕一個人影。
難不成真出什麼大事了？這麼看來，羅有福怕不是凶多吉少？
蘇鏡臉色慢慢沉了下來，整個人停在黑暗中，一動不動。
可那一直窩在他肩頭的黑貓卻是突然擡起了頭，而後一躍而下，朝着蘇鏡腳下的黑暗“喵”的叫了一聲。
蘇鏡被黑貓這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剛想制止，卻見那片黑暗竟然緩緩蠕動了起來。
“好久不見了，蘇……公……子。”
鄒舟緩緩從黑暗中走了出來，嘴角翹起，帶着譏諷的笑。
上天一直以來從不公平，憑什麼自己淪落成了半人半鬼的模樣，要聽命於一個他親手蘊養出來的怪物。
而對方，卻依舊活蹦亂跳着。
這不公平，所以他想要公平，而最好的公平，就是……殺！
蘇鏡在看見鄒舟的第一眼，先是愣了一下，感覺這從黑暗中走出來的青年看起來莫名的熟悉。
緊接着，他的瞳孔猛然一縮，臉上出現了不可思議的神情。
“是你！”
他認出來了對方，馭屍門的少掌教。
那夜在城外客棧，對方明明被血魔胎擊殺，連骨架都被帶走，現在居然又活生生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死而復生？
“是我。”鄒舟看着蘇鏡臉上震驚的神情，十分滿意，竟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歡愉。
就在蘇鏡錯愕的時候，身後突然響起破空之聲。
夜色中，一支短箭泛起冰冷的光芒。
短箭的頭部泛着淡淡的青色，顯然是被塗抹上了劇毒。
“老大小心！”千鈞一髮之際，陰極真神從他的腰間竄出，蛇尾如閃電般擊打在那支襲來的短箭上。
有埋伏！
蘇鏡的心猛然一沉，黑色的鎖鏈出現在他手中，朝站在黑暗邊緣的鄒舟抽打而去。
打中了，但卻只是一個替身紙人。
同樣的招數對方在城外客棧的時候就用過。
“咻咻咻。”
一陣陣破空聲響起，從李家大宅的黑暗中，衝出來一個個人影，將蘇鏡團團圍住。
獵殺時刻，開始了。
冥山勾月！
蘇鏡沒有任何墨跡，一上來就祭出了那隻畫戟。
既然是埋伏，那就是生死搏殺，無論對手實力如何，都要全力以赴！
此刻涼亭中，戴着白色面具的天尊仰着頭，看着那出現在夜色中近乎虛幻的黑色山川。
“他的成長，很快。”站在一旁的鄒舟也仰着頭，語氣中帶着驚訝與不可置信。
在城外客棧的時候，對方的實力不過爾爾。
雖然中了自己的算計，與屍道人拼得兩敗俱傷，但那時的鄒舟還是有信心，能在正面對抗中擊敗對方。
可現在，他卻看到了自己與蘇鏡之間，如若天塹般的差距。
“他們擋不住的，該我們出手了。”天尊緩緩低下頭，忽然間嘆了口氣。
和他說的一樣。
冥山勾月大亡歌一出，再配合上縱神，與巨大化的陰極真神，基本就是一面倒的局面。
蘇鏡甚至不需要再有什麼多餘的動作，只是站在原地，雙手揮動間，收割着一條條性命。
那些馭屍門的弟子，與天尊麾下的殺手，雖然都是精銳，但在此時的蘇鏡眼中，就變得完全不夠看了。
“好了，都退下吧。”
就在蘇鏡想要繼續收割的時候，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這聲音像是從虛無中而來，只在瞬間，就傳遍了每一個角落。
兩個身影出現在空中，一黑一白。
黑色的身材佝僂，白髮蒼蒼，是個看起來上了年紀的老頭。
白色的衣衫紛飛，黑髮如瀑，臉上戴着同樣慘白的面具。
“大長老！”有還存活着的馭屍門弟子，對着那黑色身影恭敬喊道。
【初聞野鬼爲情癡，不見世間有情郎。本是山野驚鴻客，何苦人間紅塵仙。一朝一暮一人渡，一生一死一離合。朝朝暮暮有時盡，生生死死恨無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