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失色。
域外草原，一裸身立於冰天雪地之中的男子緩緩睜開眼，看着遠方從天而降的黑白光柱，眼睛中出現了片刻的迷茫。
京城城外靈光寺，坐在那如山佛陀頂端的和尚也睜開了眼，而後緩緩低頭，唸了聲：“阿彌陀佛。”
那從皇宮深處出來的紫袍強者，則是看着那從天外而來的黑白光柱，身形略微有些晃動。
他自認爲是人間的至強者，但在這光柱面前，卻顯得那般的渺小。
這根本不是凡人能夠掌控的力量。
這是神祇才能掌控的偉力！
可神佛不是早已經消失在時間長河中了嗎？
難道他們只是在暗處，窺視着這個世界？
紫袍強者的臉色有些難看。
天地，在這一刻變成了黑白二色。
蘇鏡，沐浴在這無盡的偉力之中，精神有些恍惚，瞳孔中還映射着剛纔看見的畫面。
那星辰中的神祇……是真實存在的嗎？
他的身前，站着一個穿着青色儒衫的青年。
所以這雄偉的光柱，只停在了青年的頭頂，便消失於無形。
“你犯規了，太清。”青年緩緩擡起頭，看向了那顆璀璨的星辰。
而後星辰，炸開。
黑白光柱也在這一刻，徹底消散。
一位神祇，死了？
蘇鏡有些不可置信。
青年似乎察覺到了他內心的想法，淡淡說道：“這只不過是太清的一個投影罷了，這些自詡爲正道的神，總喜歡用這些下三濫的手段。”
投影？
也就是說，那星辰裏的神並不是真正的存在。
可剛纔那力量……蘇鏡眼眸黯淡了一下。
他知道，若不是青年的出現，自己，連同身後的地府衆妖，都會在接觸光柱的瞬間，化爲虛無。
那是隻有神才能掌控的力量。
青年，自然是在回京船上遇見的那個說書人。
“不必多想，以後，你也能屠神如屠狗。”說書人說道，語氣十分篤定。
大黑狗表示受到了深深地冒犯。
星辰的碎裂，似乎給天尊也帶來了很大的傷害。
只見其臉上的面具驟然出現裂紋，緊接着，身形猛地墜落，居然在地上砸出了一個小坑。
一旁的女性天尊倒是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見狀立刻是飛了下去，將其抱在懷中。
“你……你究竟是誰？”天尊遭遇重創，連說話都有些有氣無力。
“你，也配知道？”說書人眼中並沒有他的存在，只見其輕輕揮了揮手，虛空中便出現了一條黑色鎖鏈。
與蘇鏡那半吊子的蒼生不同，這黑色鎖鏈出現的瞬間，兩名天尊頭上各自出現了一個淡淡的死字。
這是規則的力量，蘇鏡看着，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原來蒼生的能力還沒被完全開發出來。
隨着死字的落下，天尊身上的生氣也在以極快的速度消散着。
但下一刻，兩道身影擋在了天尊身前。
一個，是那從皇宮深處出來的紫袍強者。
另一位，居然是天一觀的那名老道。
兩人一左一右，站在了天尊身前，手中各自術法通玄，居然強行將那落下的死字重新頂了上去。
說書人眉頭稍稍挑了挑，道：“道懸空。”
老道手中拂塵一揮，天尊頭頂的死字便消弭於無形。
道懸空緩緩彎腰，朝着青年行了個禮：“尊者。”
“你知道我？”說書人似乎有些詫異。
可道懸空卻是搖了搖頭。
天一觀的傳承悠遠，觀中古籍無數，可對於某些祕辛，道懸空也只是知道一些皮毛。
“小徒頑劣，衝撞尊者，還請恕罪。”
接下來，道懸空的話卻讓卻是解釋了他爲何會在這個時候出手。
“小徒……小師弟，這貨居然是小師弟！”後面的玄德子突然叫了起來。
玄明子臉上也是錯愕了一下。
天一觀不比龍虎等道門，從未打開山門廣招弟子，所以招的每一名弟子，都是經過精挑細選。
當然成不成才的就另說了。
玄德子上山要晚一些，是二師兄。
而他們小師弟上山最晚，而且只在山上待了兩年便消失無蹤。
師兄弟兩當時還會問自己師尊小師弟去哪了。
可師尊總是緘口不言。
後來，師兄弟倆這方面的心思也就淡了，再加上小師弟從未再出現過，慢慢的也就將這事忘記了。
卻沒想到，一家人能在這裏，以這樣的方式相見。
可說書人卻是笑了笑。
“天一觀的弟子，成爲太清手中的傀儡，倒也說得過去，只是道懸空，我今日不殺他，明日他也會死在我的手裏。”
說書人這句話說得有些沒頭沒腦，但偏偏道懸空卻是聽懂了。
“那是小徒的福分。”他說道，而後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紫袍強者。
這人從出現到現在，沒有說一句話，可自身的氣勢卻絲毫不弱於道懸空。
“這是九龍回馭丹，代我們殿下，向尊者賠禮。”紫袍強者手中出現了一個精緻的小盒。
“嗯，不錯。”說書人對這個賠禮似乎還算滿意，招了招手，那小盒便出現在他手中。
而後便是朝後邊一丟，蘇鏡連忙接住。
“這丹藥不錯，服用下去應該能點亮陰陽冕的第四顆星辰。”
說書人用的是傳音入密，之後蘇鏡能夠聽見。
“你呢，道懸空？”
道懸空搖了搖頭，手中拂塵一揮。
只見天尊臉上的面具居然被一股力量剝離開來。
旁邊的紫袍強者想要阻止，但也只是嘆了口氣。
他身爲大梁底蘊之一，不到非不得已的情況下，並不想與天一觀當代掌教起衝突。
罷了罷了，殿下這面具當初便是從天一觀得來，現在，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明皓，你我師徒緣分已盡，之後的路，還需你自己走下去了。”
道懸空將那裂開的面具放在手心。
可那女性天尊卻沒有因爲面具的剝離而消失。
道懸空看着她，回想起了一些往事。
那一天，少年前來天一觀拜師的時候，便沒有隱藏自己的身份。
他說，自己是大梁的五皇子，朱明皓，他想學習道法，爲的不是長生，而是世俗名利，和帝王之位。
少年說得坦然，而後拜入了道懸空門下。
道，有時候並不單純只是追求自然，更多的時候，是追求自己的本心。
也許是由於上兩位弟子資質一般的緣故，道懸空對於自己這位小弟子格外溺愛。
朱明皓也足夠爭氣，修爲在短短兩年間突飛猛進，就算放眼整個大梁道家年輕一代，也是個中翹楚。
但後來，朱明皓偷了天一觀的至寶面具，下山而去。
道懸空知道，卻沒有阻止。
因爲那時候，他便察覺到了太清在朱明皓心上留下的種子。
後來，朱明皓修煉祕術走火入魔，在面具的影響下剝離出了一個“善”的化身，也就是女性天尊。
女性天尊看見了朱明皓心中的惡後，離開了他，在天地間漂流。
可最終，還是回到了他的身邊。
也許一個人不應該只有善，或者只有惡，善惡雖然是相對的，但又如同陰陽雙魚一般，是不可分割的。
再後來，朱明皓以天尊的身份降臨世間，開始培養屬於自己的勢力。
只是現在，一切塵埃落定了。
道懸空看着迷茫的女性天尊，緩緩問道：“你願意，成爲我的弟子嗎？”
女子臉上的白色面具緩緩消散，露出了一張與朱明皓相似，卻更加柔和的臉龐。
“師尊……”
道懸空點了點頭，而後緩緩轉身，朝着蘇鏡的方向。
“天一觀，欠閣下一個人情。”
蘇鏡眨了眨眼，覺得這個補償未免太輕了。
可說書人卻是點了點頭，道：“天一觀的人情，還算不錯，呵呵，以後你會用到的。”
他的話說得有些玄妙，說完之後，便消失在了李家大宅的廢墟之中。
烏雲慢慢消散，清冷的月光灑下，一切，都如若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