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打開了某個開關,四面八方都陸陸續續有鞭炮聲響起,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嘈雜。
空氣中開始瀰漫淡淡的青煙。
打更人走在街上,只是梆子聲早已被新年的喜慶淹沒。
蘇鏡回到義莊的時候,羅有福正坐在院子裏,和王大頭子一邊看着月亮一邊喝着酒。
不遠的地方還掛着爆竹,以防萬一,離着篝火遠遠地。
“回來啦,就等你了。”羅有福見蘇鏡推門進來,晃晃悠悠起了身,看樣子是喝了不少。
王大頭子在旁邊嘿嘿笑着,說道:“本該早就點了爆竹的,可羅大人非說要等你回來。”
“可不是嘛,蘇小哥沒回來,人就還沒齊。”
羅有福一邊說着一邊將鞭炮在地上擺好,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個火摺子。
蘇鏡在一旁看着,臉上不由自主笑了出來。
餘斯年雖然是義莊看守,但平時基本上不見人影,只是偶然纔來一次,義莊裏大小事務基本都是羅有福在操持着。
“嘶……”隨着火摺子落下,引信點燃。
“噼裏啪啦”的爆竹聲在城南義莊響起,煙霧中,爆炸燃起的火光映在幾人臉上,似乎映照出了每個人對於未來美好生活的嚮往。
焚屍房裏的周敢與韓玉也是推開了窗。
小丫頭擦着惺忪的睡眼從房間裏走了出來,蘇鏡從懷中掏出一個紅封塞到小丫頭手上。
“這是什麼?”小丫頭有些懵懵懂懂,不明所以。
“壓歲錢。”蘇鏡笑着說道。
可小丫頭哪懂這些,她這前半生幾乎是在苦水裏泡過來的,能活着已經是不易,壓歲錢這事簡直就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於是只得是懵懵懂懂接過,可打開一看,裏面居然是一張五十兩的銀票!
這可把小丫頭嚇壞了,連忙遞過來道:“蘇哥哥,這太多了,我不能要。”
羅有福這時也走了過來,道:“誒,蘇小哥給了就收着,大過年的,就圖個開心。”
說着,他也從懷中掏出一個早已準備好的紅封遞了過去:“我準備的可沒蘇小哥那麼多,也別嫌棄。”
可小丫頭看着手中的兩個紅封,愣了一下之後,居然流出了豆大的淚珠。
這可把兩人嚇着了,好好地,怎麼就哭了呢?
可還沒等兩人安慰,小姑娘就擦起了眼淚,露出一個笑容,朝幾人鞠了一躬。
“謝謝,謝謝蘇哥哥,謝謝羅大人,謝謝王叔,你們的恩情,我和哥哥一定會報答的!”
小丫頭說得十分認真,眼睛裏有堅定晶瑩的東西。
她和哥哥,本是顛沛流離,如水中浮萍,在狂風暴雨中,等待着被傾覆。
可蘇鏡和王大頭子的出現給了他們希望,羅大人也沒有嫌棄他們兄妹倆的身份,反而是慷慨接納。
羅有福走上前去摸了摸小姑娘的頭,說道:“說謝謝,我們應該謝謝你嘞,要不然我們幾個大老爺們,每天就只能喫糠咽菜咯。”
雖然是安慰小丫頭的話,但這也是事實。
自從韓玉韓芳來到義莊之後,小丫頭就基本包攬了所有的家務,包括買菜做飯。
每天焚完屍,或是一覺起來就有熱騰騰的飯菜喫,這樣的日子的確算得上舒適。
焚屍房中,韓玉看着這一幕,下意識就摸了摸身邊的狗頭,低聲說道:“謝謝。”
王大頭子也準備了紅封,不過小丫頭死活不接。
說什麼王叔馬上要和阿奴姐姐大婚了,得留着錢準備婚禮的事情。
各論各的嘛。
玉璽宮。
珠簾後面的身影微微一動,似乎是醒了過來。
此時的京城還有零零落落的鞭炮聲,可皇宮之中卻十分安靜。
“大伴啊,今日,什麼時辰?”
站在珠簾外假寐的嚴公公立刻是睜開了眼睛,恭敬說道:“回聖上,今日是大年初一。”
“已經初一了……馬季回來了嗎?”
“正在外面候着呢。”嚴公公趕忙回答。
“讓他進來吧。”
馬季,自然就是奉命前往廣平王府的那位馬公公,聽着陛下宣自己,立刻是快步走了進來,跪倒在地上。
“奴才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來吧,廣平王身體如何了?”大梁天子揮了揮手,問道。
馬公公幹脆利落的爬起,低着頭,恭敬說道:“回陛下,奴才領太醫去的時候,廣平王還處於昏迷,不見有清醒的跡象。”
說完之後,玉璽宮便陷入了寂靜。
直到宮外的爆竹聲再次響起,大梁天子才揮了揮手。
馬公公立刻是知趣着告退。
嚴公公站在一旁,不敢說話。
都說伴君如伴虎,可他陪在天子身邊如此久,早已摸透了對方的脾氣。
天子,這是在傷心呢,這時候自己最好什麼都不要說,也什麼都不要做。
因爲這時候無論說什麼做什麼,都是在損害天子的威嚴!
良久之後,珠簾後才傳來一聲嘆息。
就在這時,玉璽宮外傳來嘈雜的聲音。
“你們幹什麼,讓我進去,我要見聖上!大膽!”
“娘娘,娘娘不可啊娘娘,陛下正在休息,娘娘。”
一個人影闖了進來,後面小太監和護衛一直想要阻攔,可又哪裏敢。
因爲這人,是欣貴妃!
只見欣貴妃闖進來後,直接跪倒在地,哭喊道:“陛下,陛下,請陛下爲臣妾做主啊,陛下……”
“娘娘……”嚴公公想去攙扶,卻被欣貴妃用力甩開了。
“咚!”欣貴妃的頭狠狠撞在地毯上,聲音清晰可聞,用力極大。
“陛下,若陛下今日不爲臣妾與皇兒做主,臣妾,臣妾寧願撞死在這玉璽宮中,陛下!”
欣貴妃雖然禮佛問道,但性格卻是極其剛烈。
“娘娘不可啊娘娘。”嚴公公嚇了一跳,趕忙是跪了下去,趴在欣貴妃的身前。
“明深,醒了嗎?”珠簾後,大梁天子卻是開口問道。
欣貴妃眼神閃爍了一下,說道:“明深福大命大,幸得貴人相救,陛下,您知道的,明深這孩子一向閒散,可閒散也有錯嗎!”
欣貴妃這話就是在誅心了。
連他們都能推斷出來是誰在搞鬼,大梁天子有錦衣衛、三法司,監控天下,怎麼可能不知道。
也只有大皇子那個蠢豬以爲自己做的一切足夠隱蔽。
面對這樣的誅心之問,大梁天子只是嘆了口氣,道:“明日,朕會去看望明深,退下吧。”
欣貴妃抿了抿嘴,似乎有些不太滿意,但也知道,能做到這,恐怕已經是極限了。
等到欣貴妃離開後,整個玉璽宮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之後,大梁天子才緩緩說道:“派個可靠的人,宣朕那位弟弟進宮敘舊。”
嚴公公愣了一下,面色微變。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