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在院落外的漫天大雪中來回走着,內心焦急。
“我回來了。”
一個聲音突然出現在腦後,將其嚇了一跳,回頭一看,不是自家那位新姑爺,還能是誰?
“哎喲蘇大人,您可回來了。”管家心裏苦啊,可又不能說。
“沒人進去過吧?”蘇鏡問道。
管家立刻說道:“沒有沒有,小人一直在這看着呢,絕對沒有人進去過。”
“嗯,安排人在院子裏造個火堆吧,準備將屍體焚化了。”蘇鏡吩咐着。
管家先是愣了一下,不過很快點了點頭,便匆匆安排去了。
蘇鏡推開門走進小院之中。
老者依舊端坐在地上,手中,還緊緊攥着那根麻繩。
“你身上究竟有着什麼祕密?”蘇鏡看着老者的身形,喃喃自語。
沒一會兒,管家就帶來了幾個下人,由於是下雪天的緣故,幾人先是搭了個簡易的棚子用來阻隔風雪,而後才抱來茅草與柴火還有煤炭,鋪成了一個火堆。
這一次,蘇鏡對着老者的屍體拜了拜,而後將屍體抱進了那金絲楠木棺材裏。
屍體並不重,做完這一切後,他才向衆人揮了揮手。
“擡過去吧。”
幾個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都是有些恐懼。
他們都知道老者詐屍的事情,其中一人當時更是身在現場。
“愣着幹嘛,還不快去?有蘇大人在這,能有什麼事?”管家見沒人動彈,催促道。
對啊,剛剛蘇大人可是親自抱着屍體,都沒出啥事,咱們幾個人能有啥事情?
想通這一點後,衆人也是行動了起來。
待到棺材到位後,蘇鏡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火油,澆在了屍體和棺材上。
而後接過管家手中的火把,後退了幾步,又拜了拜。
周圍衆人見狀,也是恭恭敬敬的行着大禮。
剎那間,火焰沖天而起,照亮了沉寂的雪夜。
蘇鏡心中還有很多疑問,但只是靜靜站在原地,等待着解答。
果然,黑書出現了。
和往常一樣隨意翻動着,蒸騰起的七彩煙霞,掩映着老者的一生。
宋如歸,看見這個名字的時候,就應該知道老者的真實身份了。
宋如歸出生於京城宋家,作爲家族長子,從出生開始,便被寄予厚望。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
宋家人希望這位家族長子能夠用功讀書,考取功名,而後像他的父親、爺爺一樣居廟堂之高,成爲廕庇宋家的那棵大樹。
但偏偏宋如歸對廟堂沒有任何興趣,反倒是嚮往傳說之中的修仙問道。
在一次課堂上,先生稱所謂求仙問道不過是異人欺騙百姓,賺取香火的手段罷了。
爲此,宋如歸與先生吵了起來,語言激進,將先生氣得面紅耳赤。
這件事很快就傳遍了京城,先生是有名的大儒,宋如歸此舉無疑讓整個宋家顏面無光,也讓宋家知道了,原來自家這位嫡長子求仙問道的話,不僅僅只是說說而已。
十五歲那年,宋如歸被勒令閉門思過,什麼時候想通了,什麼時候再放其自由。
也是在同年,宋家迎來了第二個兒子,爲彌補遺憾,便取名爲如書。
宋如歸對自己這個胞弟十分之好,幾乎是日夜陪伴在身邊。
此時的宋如歸已經錯過了科舉最好的年紀,於是宋家人便將希望寄託在了宋如書身上。
宋如書倒也不負衆望,從小就表現出了極高的才智。
慢慢的,衆人也就不再對宋如歸抱有什麼期待了。
他去了許多名山大川,拜訪了許多“仙人”,卻都說他沒有仙根。
也就是說,自己根本無法修仙。
當現實與理想衝突之後,得知真相的他無比沮喪,彷彿人生都失去了意義,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向何處,是回宋家,還是一條路走到黑?
就在此時,一個老道出現在他的眼前。
老道對他說:“仙是仙,道是道,不知汝想求仙,還是想問道?”
“求仙?問道?有什麼區別嗎?”
在宋如歸心裏,求仙問道一直是一體的,是一樣的。
“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求仙,求的是長生之仙,問道,問的是天地大道,自是有所不同。”
“吾願隨師尊左右,問天地大道。”
當時的宋如歸尚不明白天地大道究竟是什麼,但他知道,自己沒有別的選項。
此後許多年裏,宋如歸跟隨老道在山間清修,感悟天地自然。
慢慢的,他看見了自己心中的執念。
世人都說,執念是心中的魔,只有放下執念,才能迎接最好的餘生。
但沒有執念的人,又怎能滿懷期待的度過這短暫的人生呢?
世間萬物都有執念,而我們能做的,便是瞭解自己的執念,併爲此痛苦一生。
二十年後,一個平常的清晨,老道坐在藤椅上,面朝着太陽的方向,坐化了,臉上帶着參透的笑容,很是平靜。
年逾五十的宋如歸將自己師父葬在了一山清水秀之處,自己一人在山上,過起了清修的日子。
可就在五年後的某天,他做了一個離奇的夢。
夢裏,一個不知面容的人坐在地上,手持繩索,嘴裏唸唸有詞,而後將繩索往天上扔去。
那繩索頓時垂入天際。
“你可學會了?”
夢裏,宋如歸點了點頭:“學會了。”
“去吧,找到那個需要它的人。”那人說道。
“怎麼知道誰需要它呢?”宋如歸有些不解,於是開口問道。
“命運,會讓你們相遇。”那人說完之後,身形便緩緩消散。
宋如歸連忙問道:“你究竟是誰?”
那人身形消散前的片刻,說出了三個字。
“陰天子。”
宋如歸醒了,他發現自己枕邊出現了夢裏的那根繩索,腦海中也有了一些陌生的記憶。
他下山了,開始遊歷四方。
此時正逢天下大旱,流民滿地,與自己上山時的盛世兩個模樣。
一路走來,到處都是流民,到處都是枯骨,百姓易子而食,流寇劫掠四起,千里平原,皆是一副慘狀。
宋如歸回了北京,回了宋府。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
兄弟倆再度見面,已是過了大半輩子,爺爺和父親早已去世,當時年幼的弟弟,卻已經是朝廷大員,鬢角處白髮蒼蒼。
也是在這一刻,宋如歸忽然不知道自己問的道,究竟有着怎樣的意義了。
這也是人生最諷刺的地方,往往我們窮極一生,不過是在追逐一場鏡花水月。
宋如歸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於是便加入了一個團,開始在京城周圍一帶活動,變着神仙索的戲法,希望能夠遇見夢裏那個命定之人。
後來的事情,也就知道了。
熊熊火焰燃燒,黑書緩緩合上。
“看仙不是仙,問道不是道。得窺本心方知夢,鏡花水月不爲空。我自飄零久。”
“請命獎勵:”
“封神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