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知府的死並沒有傳出去,而是由任正通過自己的渠道告知了京畿巡撫,讓對方再派可靠的官員過來主持大局。
堂堂的四品大員,死的無聲無息。
這也讓蘇鏡有些意外,畢竟朝廷命官都受到王朝氣運的保護,尋常妖邪無法近身才是。
他也詢問了任正,可對方說不上個所以然來。
這是個動盪的時代,人命如同草芥,就算是四品大員也不例外。
保定的街頭依舊熙攘,來來往往的百姓與商販,叫賣聲與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
任正還有些事情先行離開了,所以只剩下蘇鏡與裘言行走在回客棧的路上。
裘言臉色略顯晦暗,沒有了平日裏的嚴肅。
可能保定知府的死對他的打擊比較大吧。
身爲捕頭,本應該是護佑一方平安。
結果到頭來自己什麼都做不了,這種感覺其實挺挫敗的,蘇鏡理解。
就在這時,周邊的人羣卻是騷動了一些。
“看天上!”
忽然,有人叫喊了一句,周圍的百姓立刻是齊刷刷的擡起頭。
蘇鏡皺了皺眉,也擡頭看去,然後站在原地,愣住了。
裘言低着頭,走了兩步才發現蘇鏡沒有跟上來,於是轉身疑惑問道:“怎麼了?”
蘇鏡沒有說話,只是用手指了指天。
裘言擡頭看去。
只見一望無際的天空上,正明晃晃掛着兩個太陽。
兩個太陽!
裘言的神情都快崩裂了。
他感覺自己活了四十多年,都白活了。
羊大人也擡頭看了一眼,而後迅速低下了頭。
“天子,那不是太陽,是昊日。”
“皓日?不也是太陽嗎?”蘇鏡有些疑惑。
羊大人卻是滿臉沉重:“是昊日星君,天神,是參與過最終一戰的存在。”
蘇鏡愣了一下,面色微微一變,終於想起來。
在地府最終一戰時,的確有一位如同太陽般耀眼的神祇,與昊天一起,屹立於九天之上。
昊日星君。
繼太清之後,又一位降臨在這世間的神祇!
難道,那些神佛,即將回歸了嗎?
這對於蘇鏡來說絕對算不上什麼好消息,因爲地府與神佛之間是絕對的對立關係。
在自己羽翼未豐滿之前,貿然和神佛對上,只怕下場不會太好。
羊大人卻是搖了搖頭,道:“只不過是投影罷了,這些神佛,越來越按捺不住了。”
蘇鏡沒有說話,只是朝裘言使了個眼色。
昊日的出現打亂了他原本的計劃。
蘇鏡原本想着與任正一同,將那妖屍抓住,燒了領取一些獎勵。
可如今看來……
羊大人知道天上多出來的是昊日星君,可保定的百姓們不知道。
兩個太陽的出現帶來了嚴重的恐慌情緒。
不少人都認爲這是天罰,也就是老天對於保定降下來的懲罰。
順便也說明了之前屠村事件,一定也是老天授予的,這肯定是保定知府失德,惹怒了上蒼,從而降下來的一系列責罰。
古人的愚昧之處就在這裏,他們通常喜歡將自己不知道的事物加以迷信的色彩,而後將所有一切的過錯推到某個人身上。
但他們不知道的,其實他們的知府大人,已經死了。
不僅是保定城,就連周圍的村落,也看見了雙日同天的場景。
溫度以肉身可感的速度上升着。
前幾日落下的雪很快便在炙烤下融化,露出了屋檐原本的模樣。
角落中的桃花竟然在短時間內綻放,而後又在炙熱的陽光下凋謝。
四季在昊日出現後失去了原本的規律,保定在極短的時間內從隴東進入了盛夏。
而且不是一般的盛夏。
“這究竟怎麼回事?”客棧裏,裘言不斷用扇子扇着風,身上的衣物也只留下了最後一層。
蘇鏡坐在旁邊,沒有說話。
很明顯,昊日是衝着自己這個陰天子來的。
現在之所以沒有動靜,只是帶來了炎熱,想必是和太清一樣,還沒到那個時候。
一旦時候到了,降下天罰。
在沒有說書人在的情況下,自己是否能夠抵擋?
不得而知啊……
高溫帶來的衝擊是直接而劇烈的,但讓人更加不安的是這樣的日子會持續多久?
是一天,兩天,還是三天?
還是說,會一直持續下去。
沒有人知道。
保定街頭空地上,不知誰搭了一個棚子。
穿着怪異道服的神婆正在棚子裏問天做法,跳着鄉里古老的求神舞蹈,嘴裏唸唸有詞。
沒一會兒,她從面前的碗裏抓出了一把米,扔在地上,而後雙膝跪地,雙手合十,似乎是在做着什麼法事。
忽然,那些米粒開始顫動了起來,緊接着便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個小人的形狀。
普通百姓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面,立刻是跪到了地上,大呼神蹟。
那神婆緩緩起身,用蒼老而富有力量的語調喊了起來。
“神明啊,饒恕我們,帶我們找到真正的有罪之人吧。”
隨着話音的落下,那由米粒組成的小人居然動了起來,沿着長街奔跑。
“快,跟上,那是神明的指示!”神婆大聲呼喊。
旁邊的百姓不疑有他,立刻是追了上去。
烈日炎炎,可追隨在米粒小人後面的百姓卻越來越多。
有的人不瞭解情況,問道:“鄉黨,這是怎麼了?”
“是神仙,神仙在找罪人哩,只要找到了罪人,就不會再懲罰我們了!”
懲罰,指的自然是天上的太陽和之前發生的一系列屠村的事情。
衆人一聽只需要找到罪人,就可以免受這樣的痛苦,紛紛是追了上去。
浩浩蕩蕩的人羣跟隨在米粒小人身後,每個人眼中都燃燒着昂揚的鬥志,就像一名名即將赴死的戰士。
兩輪太陽靜默的掛在天空,俯瞰着整片大地。
坐在房中的蘇鏡忽然感覺地面震動了一下,他疑惑地推開窗,只看見客棧下面,此時密密麻麻站滿了人。
衆人都看着上面,議論聲很是嘈雜,根本聽不清在說些什麼。
就在這時,房間的門被推開,一個由米粒組成的小人跳了進來,用手指着蘇鏡。
後面,那神婆杵着柺杖,看向蘇鏡的眼神中滿是憤恨和陰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