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熱鬧一直持續到了華燈初上的時候，客人才陸續散去，只剩下滿園的杯盤狼藉。
薄薄的夜色中，紅色絲綢在空中飄蕩着，很映襯此時的光景。
“回府吧。”
朱明照說了聲，緩緩放下手中的簾子，將自己的身形藏進了狹小的轎子中。
“起。”
在下人的吆喝聲中，轎子被穩穩當當擡起。
佟東跟在轎子旁，手中持着大紅燈籠，眼神低沉。
再外面，是四名帶刀的侍衛，分別走在轎子的四個角。
他們都是禁衛軍中好手，武功高深，負責守衛當今太子殿下的安危。
“忽然想喝金鳳酒樓的昨夜春了，順道去取一壺吧。”忽然，坐在轎子中的朱明照緩緩說道。
“喏。”
作爲下人，自然不敢反對，只是立刻指揮着調轉方向，朝金鳳酒樓所在的位置走去。
不過說來也奇怪。
若是想喝昨夜春了，派個下人讓金鳳酒樓送來便是，何必要親自去走一遭呢？
不遠處，看着忽然偏離了方向的轎子，朱明深皺了皺眉頭。
“走錯路了。”
“只要在路上，就永遠不會走錯。”一旁，朱明皓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默默把玩着手中的綠色扳指。
自己讓佟東傳的話，傳到了。
希望接下來，不要太無聊纔是。
朱明皓擡了擡頭。
周圍白色的屋頂，便忽然突起了好幾處。
一個個白色身影趁着夜色，藉着積雪，無聲穿梭。
金鳳酒樓依舊熱鬧，那暖色的燈光落在結了冰的白柳河上，呈現出人間煙火的影子。
酒樓夥計並不知道轎子中坐着的是誰。
但沒關係，他看得出來轎子的華貴，如此華貴的轎子，裏面必然是大人物。
雖然說京城裏從來不缺大人物。
“大人，您要的昨夜春。”夥計吆喝着，彎着腰，用手託着兩壺玉瓶裝着的昨夜春，很識趣地把頭埋得很低。
“拿進來吧。”轎子中，朱明照說道。
“是。”佟東接過玉瓶，呈進了轎子裏。
“走吧。”
接着，轎子重新啓程。
這一次，沒有偏航，朝着東宮的方向。
興許是由於雪夜，還未至夜深，路上便已經是沒有多少行人。
越往皇宮的方向，便越是冷清。
冷清到白色的月光揮灑，起了一層薄薄的淡淡的雪霧。
一切都顯得格外安寧。
轎子中，朱明照慢慢喝着酒，等待着即將發生的一切。
他並沒有等太久。
隨着破空聲，一個個白色身影落下，將轎子圍在了小巷之中。
“有刺客！”
四名侍衛立刻是抽出手中的鋼刀，兩兩一起護在了轎子前後。
轎子中的朱明照停下了喝酒的動作，只是掀開簾幕，靜靜看着雪夜中那些白色的身影。
而越過白色的身影，他看見了一頂白綢飄蕩的轎子。
“天……尊。”朱明照眯了眯眼，看向那轎子中的人影。
“叫人！”
敵衆我寡，四名侍衛中領頭的那位當機立斷，立刻從手中拿出用來釋放信號的煙花筒。
可剛想要點上，一朵朵煙花便從四面八方騰空而起，點亮了京城沉寂的夜空。
“殺！”
長劍泛着冰冷的寒光，在五顏六色的光影中，開啓廝殺。
“殿下。”佟東緩聲說道，臉上並沒有慌張。
“嗯。”朱明照坐在轎子中，只是不知何時，他的身邊，多了一位青年。
鄒舟。
當今馭屍門少掌門，此刻正坐在轎子中，一起對飲。
馭屍門的人出現了，與白色死士廝殺在了起來，劍影刀光中鮮血潑灑。
但一切聲音都被綻放的煙花所掩蓋。
一牆之隔的庭院中，無知的百姓還在仰頭看着漫天絢爛的流蘇。
而在更遠之處的高樓上，姜小白與蘇鏡只是靜靜看着這場紛爭。
不過看了一會便沒了興趣，蘇鏡又重新看起了那美麗的煙火。
“朱明照那倒黴孩子，遲早會被你們玩死的。”忽然，蘇鏡說道。
姜小白沒有說話，只是負手而立。
無數錦衣衛藏在濃重的夜色中，如同一支支蓄勢待發的利箭。
馭屍門與天尊。
二者的勢力碰撞下，並沒有分出高低勝負。
朱明照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他問道：“我不明白，天尊他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他們曾經是站在一邊的隊友，但此時倒戈相向，沒有任何理由，也沒有太多的鋪墊。
這場看似精心佈置的刺殺，他從一開始便知曉了。
只是自己還沒來的及佈置，馭屍門的少掌門便自己找上了門。
他提出了一個自己沒辦法拒絕的交易。
馭屍門，遠比看上去的更有野心。
天上，煙花一直在綻放着。
下面，廝殺也從未停止。
但那個白綢轎子，卻消失在了小巷盡頭。
“是時候了。”
高樓之上，姜小白緩緩說道。
身後，一直待命的手下沒入了黑暗中。
那些潛藏在陰影裏的錦衣衛立刻是形成了一張網，朝着爭鬥所在的位置包抄而去。
“一個馭屍門，值得你這般興師動衆嗎？”蘇鏡看着一切，忽然問道。
“馭屍門傳世很久了，想要使其徹底滅亡，就要先讓他們，徹底瘋狂。”姜小白淡淡說道。
馭屍門作爲大梁如今勢力最大的邪教，傳世良久。
他們神祕，傳承複雜，就算是姜小白，也不認爲依靠錦衣衛，就可以徹底將其剿滅。
但這種不安定的因素，應該被剿滅。
在清算的時候，馭屍門也應該跟隨那些舊牌匾，被扔進歷史的垃圾堆裏。
轎子中，鄒舟嘴角一直帶着絲絲的笑意，眼睛深處卻是濃濃的悲哀。
他感覺自己身上有很多很多的線。
他們牽着自己，在一個偌大的舞臺中手舞足蹈。
這些線分成了兩個部分。
一部分的盡頭，是血魔胎。
另一部分的盡頭，是姜小白。
“錦衣衛來了。”忽然，鄒舟說道：“錦衣衛來了，我也該走了。”
“交易還作數嗎？”朱明照問道。
鄒舟咧開嘴笑了一下。
“只要殿下願意，我們的交易，一直都作數，我們是盟友，不會背棄對方的……盟友。”
朱明照笑了笑，掀開眼前的簾子，看着那些姍姍來遲的，錦衣衛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