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那些蒲公英一樣的雲，凌亂但依舊頑強的飄在紫禁城的上空。
它們，像是在守護着什麼。
而就在這驟然之間，原本金鱗萬道的陽光也突然變得暗淡。
片片陰影，在天的盡頭....黑雲壓城。
~
朱允熥繡着日月紋章的袞服下襬，隨風微微晃動。
他頭上的旒冕也在微微晃動，但他依舊挺直了脊背，順着承天門的狹窄的臺階，走上了城門樓，俯瞰整座大明帝國的新京，俯瞰他的子民 ，俯瞰他的勇士。
天地之間寂靜一片，唯有風聲。
寬如江河的長街兩側，擠滿了眼中寫滿渴望的百姓。
他們也眺望着那座皇帝所在的承天門，想要一睹天顏。
~
高處，風大。
朱允熥被一羣大臣勳貴還有侍衛們簇擁着，在城樓上的最中央。
他的身側不遠處，就是各國的使臣們。
忽的，一名暹羅土司模樣的使臣摸了下自己的臉，“雨？”
是，是雨！
朱允熥伸出手，感覺掌心落下一片片清冷。
“欽天監怎麼搞的？”
朱高熾在旁怒道，“這麼大的日子，不提前觀測好天象？”
閱兵本就就是國家大事，將士們都是盛裝。
可若是一場大雨下來，再好的盛裝都糟蹋了，還談什麼國威什麼威武。
同時他也注意到，那些各藩國土司土王使臣等人的臉上眼底，難掩那一抹幸災樂禍。
“下點雨好...”
忽然，朱允熥伸出手，感受着若有若無的細雨。
大聲的笑道，“下點雨澆澆我大明兒郎們的火氣...不然，朕怕怕這閱兵還沒完，他們就跟朕鬧着要馬上開拔...滅這個滅那個的.....”
“哈哈哈哈！”
朱允熥話音落下，身旁周圍的武將勳貴，大明親王等人皆是狂妄的大笑。
在他們的笑聲中，各國的使臣們愈發的不安了！
~~
咚....
咚咚咚咚....
鼓聲由慢變快，宛若疾風驟雨。
律律律...
聞聲，戰馬在騎士的胯下，興奮的扭動脖子甩着鬃毛，發出鳴叫。
咚咚咚咚咚....
咚...
戰鼓爲之一靜。
但下一秒，天地再次爲之震撼。
“殺！”
“殺！”
“殺！”
三聲殺聲響徹雲霄，天上的烏雲爲之一顫。
長街左右的百姓，瞪大眼看着聲音來的方向。
噠噠噠噠噠噠....
馬蹄鐵踏過青石板，火花隱約可見。
數匹毛色全然相同，渾身沒有半點雜色的戰馬從遠處疾馳而來。
籲...
律律律律...
戰馬前蹄騰空，盛裝在身的寶慶公主駙馬曹小強，帶人跳下戰馬單膝跪地。
“啓稟陛下.....三軍整備完畢.....”
轟....
驟然，天空一聲悶雷。
猝不及防的打斷曹小強的話，也讓觀禮的百姓們詫異的擡頭，眼神之中寫滿了惶恐。
“啓稟陛下，三軍整備完畢...”
轟隆！
咔嚓....
突兀的，一道閃電竟然開始在烏雲背後涌動，彷彿隨時能破空而出劈向人間。
而紫禁城上空，那些蒲公英一樣的白雲，直接被這閃電震散。
轟...
雷聲響徹天地，雲層風起雲涌。
“要不.....”
有人心中暗道，“停？這....好像兆頭不好呀！”
~~
“啓稟陛下，三軍整備完備...”
轟隆！
又是一聲悶雷，依舊沒讓曹小強等人的話喊完。
而就在這電光火石的瞬間！
嘡....
承天門城樓上的朱允熥直接拽出了腰間寶刀....
旒冕隨風顫抖，他用盡全力大喊，“朕....與臣僚百官，大明百姓....一道檢閱虎賁！”
說着，又大吼，手中長刀猛的劈落，“開始！”
朱高熾李景隆徐輝祖等人緊跟着大喊，“開始.....”
~
轟轟轟。
是男兒腳步的轟鳴！
轟轟！
是雲層之後的悶雷。
風依舊在！
雨漸大了！
從若有若無，到現在清晰可見。
但風雨之中，最先走來的武學方陣的學員們，依舊如青松一般筆直。
一張張狂熱的臉。
一張雙堅定的臉。
他們的面容，古樸如數千年前，與秦王隨葬的兵俑。
他們的身軀，堅定如天地之間，屹立萬年不倒的高山。
轟！轟！轟！
長街兩側的百姓，城門樓上的各國使臣，全驚呆了。
武學生員的背後，更是一個個整齊劃一，萬人如一人的方陣。
步兵，騎兵，火槍兵， 戰馬拖着炮兵。
鐵甲，鎖子甲，鴛鴦戰甲。
飛魚服，羽林冠。
轟轟轟！
一時間，十萬人的腳步，壓制住了雷聲。
但雨依舊毫不留情的傾瀉。
“殺！”
“殺！”
“殺！”
三聲吶喊，雨中第一方陣正昂着頭，從承安門下走過。
他們喊出了他父輩兄長，在二十年前，在南京參加閱兵時曾喊過的口號。
“吾種，源遠流長....”
“吾國，德被四疆....”
“吾軍，戰無不勝...”
“吾皇，萬壽無疆....”
天地間，再無雷聲。
只有男兒的呼喚，震撼山巒。
朱允熥猛的一撩旒冕，大喊道，“大點聲，喊大點聲！”
說着，長刀沖天，“把這滿天的雲，嚇回去....”
“皇上有旨，大聲點！”
命令傳到城門樓下。
緊接着縱馬而來的是騎兵方陣，千把長刀整齊沖天。
便是那滿天風雨，亦不敢落在他們的刀芒之上。
“吾皇....萬壽無疆...”
“吾國，德被四方...”
“吾軍，戰無不勝....”
“大明......”
“大明...”
“大明....”
城上城下，百姓軍兵共同吶喊，“日月永昌！”
“大明，日月永昌....”
~~
突然，李景隆指着天空，大喊道，“萬歲爺，您看...”
灰濛濛的天，驟然露出一條滿是光亮的縫隙。
而後那陽光好似游龍，盤旋着出來把滿天的烏雲吃了個乾淨。
最後他們匯聚在一起，又變成層層晶瑩的白雲，懸掛在天上，安靜而又徜徉。
“我大明聖天子在位...”
李景隆瘋狂吶喊道，“天公莫敢不從！”
周圍，剎那間一片沉寂。
緊接着就聽侍衛還有勳貴，宗王們大聲吶喊，“我大明聖天子在位，天公莫敢不從！”
“我大明聖天子在位，不讓他下雨，他就不敢下！”
吶喊之中，朱允熥昂首。
湛藍的天空之中，好似有流星猛的滑過。
再然後，他緩緩轉頭。
看向東瀛的使節。
穿着武士華服的使臣們，無聲跪倒。
他又看向暹羅真臘呂宋等地的土王。
“陛下.....”
接着，他的目光看向那羣帖木兒帝國的使臣。
“陛下......”
城頭，跪了一片。
而朱允熥毫不在乎的笑笑之後再度回首，看着城下昂首通過承天門的鐵流，揮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