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謹姝 >68、守寡
    大曆九年夏,光祿寺署正孫彥洲獨子病亡,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孫大人向上司告了一個月的假,上司憐其老年喪子,着實可憐,二話不說就準了。

    孫家在京裏算不上什麼有名望的人家,除了相熟的人家感慨弔唁了一番,孫祥之死就像一片羽毛飄落,很快就落定,不曾在世間激起半點兒多餘的動靜了。

    而許婧也在孫祥死訊傳出的當天晚上一身縞素的回到了孫家,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她所有的東西都搬到了香竹院。

    頭七過後,許姝去看許婧的時候,許婧已經將整個香竹小院收拾的整整齊齊的了,許婧穿着一身素白孝衣站在院子裏,臉上的笑明媚而愜意。

    “家裏戴着孝,委屈你今兒只能喫素了”許婧的聲音輕快非常,想來經此一役她看明白了很多,心境也不一樣了。

    許姝尚未說話,孫琦先嘟了嘴,“娘,一點兒油葷都沒有,女兒喫不下”

    許婧摸了摸孫琦的頭,“先忍忍,過幾天就好了”

    孫琦聽話的點頭,許姝將帶來的點心給她,她看了許婧一眼,許婧點了點頭,她立刻歡呼的接過跑進屋裏去了。

    許婧微笑的看着女兒進屋了,才拉着許姝去了廂房,沏了許姝最愛的白茶給她。

    許姝捧着茶杯,讓泛着茶香的水汽薰到臉上,取下覆眼布帶後露出的睫毛沾上一層細密的水珠,夏末的日光透過半支起的窗櫺縫隙照在許姝臉上,經過水珠的反射和折射,暈出七彩的光輝,白皙的皮膚在陽光下變得幾乎半透明,這樣一張臉,精緻的如同從畫中走出來的仙子,叫人看的都癡了,可是那雙蒙着灰色陰翳的眼卻讓許婧心中痛惜不已。

    “還是什麼都看不見嗎”許婧問道。

    許姝剛眼盲的時候請了許多的大夫來看,可是那個時候許姝一身傷痛,朝不保夕,連命都差點兒保不住了,區區眼睛又算得了什麼呢等保住了命回頭再想起眼睛的時候已經藥石無醫了。

    許姝搖頭,將臉正對着陽光,“黑茫茫一片,只能憑着溫度來感知光線的方向”

    陽光下許姝睜着的眼鏡一眨不眨的,許婧看的眼睛一酸,將她的臉扭了過來,“總會有辦法的”

    許姝淺笑着點頭,“或許吧”

    許婧心疼地看着許姝臉上的笑,卻怎麼也做不得跟着她笑出來,她爲許家付出了那麼多,什麼時候能爲自己想想呢

    “榮國公府那邊最近來的還勤快嗎”

    許姝點頭,“勤快的很,隔一日來一回,不是喫食就玩意兒的,總會帶些過來,之前還去祖母和母親那裏請了安再過來,現在來的多了,母親也應酬不來了,就直接來姝林館了”

    許婧默了許久,終於忍不住問道,“跟榮國公府的親事,你究竟怎麼想的”

    “我不曾想過要高攀,但是看不起我的人我也會讓他高攀不起我”許姝語露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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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婧大概明白了許姝的意思,虧家裏爭破了頭,小九卻從未將這門親事放在眼裏。

    “那天你在榮國公府昏迷的時候,齊大夫人留你在國公府休養,我本覺得是好事,可是母親卻拒絕了,既然你是這樣想的,我也就放心了”

    “母親是爲了十妹我留在齊家住了,日後怎好再提讓十妹頂替我的話呢”許姝的語氣低落了下去,“除了七弟,母親就最疼七姐了,七姐定了宋家,十妹自然不能差的太遠”

    可是夾在許婷和許娢中間的許姝呢李氏什麼時候爲她想過

    “小九”許婧輕輕叫了一聲,想說點兒安慰的話卻說不出口,自己都已經對許家絕望了,又怎麼說得出那些自欺欺人的話來欺騙別人呢

    “都是自家姐妹,她們好了,我也高興,所以我不怨”許姝的臉上又是一抹淡笑,方纔的失落彷彿只是許婧的錯覺。

    “再說了,就是不是十妹,也會是別人,與其便宜了外人,倒還不如讓給自家姐妹做個人情不是”

    肥水不流外人田,李氏大約就是這樣想的,所以安心理得的去規劃着由哪個女兒去許姝的親事,都是一家人嘛,都是許家的一份子,都是爲了許家

    “都是爲了七弟”許婧冷笑了一聲,“爲了七弟,所以跟榮國公府的親事不能黃,爲了七弟,所以寧願我守寡也不能合離”

    一個守寡的貞潔烈女的女兒,和一個與夫君合離歸家的女兒,哪個才讓許家臉上增光呢李氏想的比誰都明白

    “母親喫過太多苦了”許姝低下頭,聲音裏有不忍,也有無奈,還有隱忍

    李氏早年無子,受過多少白眼,喫過多少委屈,許婧待字閨中時是跟着李氏一起感受過的,所以李氏的偏心她懂,也認了,可是她一步步退讓,李氏卻得寸進尺的犧牲女兒們的利益爲兒子鋪路,許婧就忍不下去了。

    “誰沒喫過苦可這不能成爲她剝削我的理由我到現在都還記得我七歲那年的冬天,那年特別的冷,湖面江面都結了厚厚的冰,魚撈不上來,所以那年的魚特別貴,而且有市無價,家裏好不容易買到了一筐,母親說晚上做魚羹喫,我高興壞了,巴巴的等了一整天,可是到了晚上,舅舅家的表哥來了,母親留他一起喫飯男女七歲不同席,所以母親讓我一個人在屋裏喫,我滿心歡喜的等着魚羹,可是一頓飯喫完了也沒看到,我以爲是魚少,不夠分,所以春暉苑沒得喫,直到表哥走的時候我才知道不是春暉苑沒有魚羹喫,而是我沒有魚羹,表哥不僅喫到了魚羹,臨走時還帶了兩條魚走,我哭着去搶,母親卻給了我一巴掌,我倒在雪地裏,母親卻頭也不回的拉着表哥的手叮囑他小心腳下。那一巴掌到現在我都忘不掉,就因爲我是女孩兒,所以我就要低人一等嗎我就該爲兄弟們付出我的一切嗎”

    這麼多年過去了,說到這件事,許婧仍舊激動不已,眼淚順着臉頰流下來,“我從來不指望她能爲我着想一分半分,所以我也從未想過合離,與其回家看她的臉色,我寧願做一個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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