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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雁塞風雲(一)

    教育改革試點單位的反饋很快就傳到卓思衡處。

    不過反饋的不是政策實施者羅雲珠,而是卓慈衡。

    在佟師沛的喜宴上,卓慈衡交到好幾個同年齡的閨中好友。因赴宴女眷大多都是武將之家,教養女兒也都看重果敢堅毅的品格勝於詩書靜妍,故而幾個姑娘和她們的母親都欣賞慈衡既能大方爽利又不失周全禮數的品性,紛紛主動結識。

    其中有幾個也算頗有威望的門第,與宮中往來甚多,這天慈衡本收到邀約與兩位好友同去大相國寺內苑賞花,其實她並不怎麼愛花花草草,家裏的後園雖說被她佔領後也種上許多卓思衡都叫不出名字的花草,但那些花草每個都有明確的藥用價值。卓慈衡是聽說了好些名貴的藥材都種在大相國寺極少給人蔘看的後院,於是才欣然同意共往。

    當然她的那些朋友也不是真的爲了最後的夏花流連感傷,用卓慈衡的話說,有藉口出門,傻子纔不用呢!

    但她去得快回來得也快,到家便換掉出門的整套精緻裝束,只穿日常舊衣,又跑到後院去侍弄藥材。

    卓思衡今日休沐,正在涼閣加班,看見慈衡剛出門就回來,奇道:“妹妹,你不是說和兵馬司副都指揮使家兩位千金去大相國寺了嗎?”

    “別提了。”慈衡剛回來一會兒就已經滿手是泥,頭也不擡道,“雲佩妹妹被和馨郡主叫走了,聽說郡主被她娘狠狠罰了,如今正在家哭着鬧着不肯喫飯呢。其實不過就是在內書廷被師傅罰了,多大點事兒能鬧成這樣。”

    和馨郡主是潁王膝下愛女,潁王薨逝後,皇上念及當年叔侄照拂之情額外給她賜了自己的府邸並外加御賜親書匾額,雖然她如今還是住在王府侍奉在母親身側,尊貴卻是郡主當中獨一份的。

    聽到是和內書廷有關,卓思衡立即放下毛筆,走下涼閣追問:“怎麼個罰法?”

    慈衡擡頭笑道:“她們那個師傅,聽說人很冷淡但還算隨和,從來都隨着學生鬧也不多言,不知怎麼前兩天忽然想起來考校,結果那些和皇族沾親帶故的女孩一向不把她放在眼中,哪肯買賬?除了極個別認真讀書的,其餘差不多都是亂答一氣。誰知那個女師傅也不生氣,竟讓她們去找自己親孃閱卷簽字,那幾個哪肯啊!”

    羅元珠果然掌握了精髓!就是要不着痕跡突然襲擊,這是高中班主任必備的戰術技巧!卓思衡聽得起勁兒,乾脆搬下來個藤墩再拿兩杯茶,一杯給慈衡潤嗓,一杯自己邊聽邊喝。

    “那女師傅真的厲害,居然一個個拿着卷子去到學生家裏拜訪,聽聞是皇上指派的宮中女史到訪,還是教自家孩子的,哪家敢怠慢?於是那些孃親看了自己女兒那狗屁不通的卷子……”

    “不許學朱五叔說髒話。”卓思衡打斷正說到興頭上的慈衡。

    慈衡嘿嘿一笑矇混過關,換了說法繼續道:“女師傅連連道歉,說自己枉受聖上器重,竟不能教好金枝玉葉,進學一年有餘只得這般學問程度,她除去謝罪再無他法。果然那些王妃和當了孃的公主郡主們都氣得冒煙啦!拉來自己女兒當場就要道歉,有幾個脾氣急的,甚至還動了家法呢!”

    誒呀,體罰教育,這個就不太好了。卓思衡搖搖頭。

    “嗨!其實哪是爲學問,我看都是爲了面子罷了。”慈衡將茶一飲而盡,空盞遞給哥哥,一面繼續彎腰去除雜草一面說道,“那些人家出入宮中有頭有臉的,要是自己女兒有違皇上內書廷承教的目的學問不精,怕是每每應酬時都擡不起頭來,更不好拿出去攀比,像是她們家教有問題一般,所以才這樣着急,倒也未必真是爲了孩子的學風與上進。”

    慈衡的話確實說到卓思衡以此爲手段的真正目的上。

    從根源解決問題,往往切入點未必是問題本身。

    他開心得摸了兩下慈衡滿是汗的腦袋瓜,讓她繼續忙,自己則懷着運籌帷幄收效甚巨的自得之心回了涼閣。

    卓慈衡心裏奇怪,自己哥哥平常不愛聽這些家長裏短的事,怎麼今天倒打聽起來?

    回到書房,卓思衡提筆卻沒有落下,而是細想其中要點。

    雖然他只和羅元珠說過幾句話,但看她教學生的用心和自身的學問都是過硬的,必然能用好他的方法,其實要是在外面的閨學裏教官宦人家的女兒,羅元珠倒也不用發愁,也只有這些天潢貴胄之女敢怠慢羅貴妃的妹妹,其餘人家大多追捧都來不及。

    只是卓思衡沒想到,沒有多久,連皇親國戚也不敢再怠慢羅元珠了。

    因爲她的姐姐羅貴妃再度診出兩月餘的身孕。

    自她入宮誕下一子便已是寵冠六宮的恩榮,如今錦上添花,後宮之中再無風頭出其右者。

    因有着身孕,九月的天子秋獵羅貴妃便不好伴駕,誰知她卻向皇上表示,希望腹中孩子無論男女,都能習染他們父皇的英武氣概,聽得皇上龍顏大悅,直說羅貴妃必是要同去的,叫帶上全部太醫,再選宮中有照顧孕婦經驗的老嬤嬤陪伴便是了。

    但皇后卻被留在了宮中。

    爲了此事也有人上表不妥,皇上卻表示宮裏好些事情都要皇后盡心他才放心。

    皇后什麼也沒說,其實她就算說了,如今沒了外戚在朝中,她的話也未必傳得出來。

    倒是太子這次卻被皇帝主動帶上。可能就是因爲這一點,朝臣也覺得差不多得了,於是就只剩廢后這種流言的揣測暗中肆虐,其餘表面上的言語都銷聲匿跡。

    作爲翰林院侍詔,卓思衡是必須要去協助皇上處理日常公文的,曾大人讓他務必謹慎再謹慎,這次秋獵御駕開拔前一個月就如此多紛爭,只怕出發了也未必太平。

    後來卓思衡回憶起九月二十一日秋獵出發當日,深覺世事往往是以分外風和日麗的方式展開未測的難辨,人力豈能預知?

    天子九月秋獵綏州是自太【】祖社稷開國以來的定例。昔年太【】祖英武雄昂起兵於草莽,自麟州龍興,揮師西去,於綏州太蒼原以五萬勁旅大破前朝三十萬守軍,掃定西北疆土,免去南下成就霸業的腹背之擾。

    後六合八荒盡入皇圖,坐擁天下的太【】祖再臨太蒼原,彼時秋草未黃,仍見當年鏖戰之後遍地殘械墳塋,□□【】感慨功勳霸業與當年煊赫,又道幾十年夢迴卻恰似爛柯黃粱,唯有歷代後人勵精圖治,方能不醒帝祚長夢。遂命人於綏州太蒼原修築行宮,傳旨後世本【】朝歷代君王,文治安世之餘務必韜奮武德,每年九月率領文武國戚秋獵於此,賞有功卒軍無論尊卑,祭祀太蒼一戰亡魂不忘建功之白骨,武仁並恩招撫天下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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