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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天地江海(四)

    郡主對慈衡的喜愛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來,她拉着慈衡的手問她好些話,從朔州的鄉情瑣事到帝京見聞,聽罷她的經歷與成長,連帶着卓思衡與卓家都被郡主讚譽至嘉。

    還好靳嘉入仕前就和青梅竹馬門當戶對的海西侯家女兒成了親,不然卓思衡真懷疑郡主是看上自己妹妹當兒媳婦了。

    江上夜航多有濃霧,正巧此時兩船相挨停靠,郡主便邀請卓家兩兄妹在自家船上歇息一夜,卓思衡看出妹妹也挺喜歡虞芙和郡主,便也不禮讓推辭,只說叨擾。

    夜裏,虞芙拉着慈衡到自己船艙,同榻抵足而對,兩人談至深夜,都覺相見恨晚。

    “從前我聽姐姐說,她和蘭萱姐姐好得彷彿上輩子就見過面,我心裏卻想,又不是自小一同長大,沒喫過一處玩過一處,哪就能這麼好。今日自己見了上輩子的金蘭才知道姐姐說得沒錯!”

    慈衡說話總是直接,虞芙聽得心熱,拉住她的手,轉瞬的垂眸後再擡起便是閃着熠熠光彩的眼神:“金蘭之契總得有契物,妹妹收下這個吧。”

    慈衡只覺熱熱的掌心裏多了涼絲絲的觸感,展開一看,卻立即驚色搖頭:“這不行!”

    虞芙看着那個羊脂籽玉“玉兔搗藥”佩,再度握緊慈衡推回來的手:“你爲我家排憂解難,連父親所贈重要之物都拿去盡用,我也得舍物酬金蘭才配得上做你的姐妹。”

    慈衡還是搖頭往回推道:“我哥哥今天也是被牽連者之一,我總不能眼睜睜看着一羣阿貓阿狗污衊我哥都不站出來講一句吧?這玉佩也是你的重要之物,我怎麼能收?”

    “就是因爲重要,我才送給你。”虞芙音調柔柔,語氣卻堅定,“既然是要真心相交,尋常之物也沒有意義,你已經將重要之物以非比尋常的方式送出,我也定當如是。”

    慈衡被她鄭重嚴肅的模樣鎮住,一時又覺不妥,又覺不收更傷人心,只好暫且留下,打算問問兄長意見。第二日兄妹二人返回自己船隻準備啓程,慈衡將贈物之事一五一十告知,本以爲大哥會訓斥自己不該私自收下旁人如此重要之物,誰知卓思衡卻只是沉思半晌,輕輕嘆氣道:“那你一定好好收着,交友交心,最不能辜負的就是他人的赤心熱意。”

    “可是……哥哥,你好像很討厭芙姐姐的哥哥,那個世子?”慈衡即便語氣有試探和小心翼翼的感覺,也始終習慣直言不諱。

    卓思衡這次真的笑了說道:“也談不上討厭,我和他脾氣不對付,不過他在邊關恐是長久鎮守,我於嶺南大概也是兩任六年,回朝後未必得見,討厭不討厭的又有什麼重要?倒是你,自在鄉里也沒有人說得上話,沒有什麼朋友,難得遇見知心金蘭,可比我遇到一個討厭的人要難多啦!”

    慈衡本就是舒朗闊達之人,聽完也笑了出來道:“能讓哥哥討厭的人,實在是壞透了。”

    其實卓思衡不喜歡的人很多,可非要他上升到討厭,這便是另外一個層面的情感,對於他來說太消耗心力,故而至今甚少有人劃歸此類。

    但姓虞這小子每次拱火都能正拱到自己氣頭上,也是怪事。

    兩船相別,一北上,一南下,兩帆各自鼓張,春風一脈卻話兩向飄零。

    看着卓家小船搖曳着江水秀波遠遠朝南去,虞芙回到郡主艙中,將頭埋進姨母懷中,心裏被結交摯友的興奮和此段友誼尚溫熱時便要離別相送的愁緒撕扯,善榮郡主讓左右退下,溫柔輕撫虞芙柔軟的鬢髮,聽她低聲絮語。

    “不知娘會否怪我任性,這樣重要的信物我也拿來送人,可是……我當時所想即是所爲,沒有半點旁的念頭,只覺得自己做得對,可此時……又覺愧對母親。”

    虞芙眼圈微紅,她本就是柔婉的眉眼桃李的容顏,落淚時悽楚萬分,惹人心碎。

    郡主卻用很是確切的聲音平靜道:“你母親……我的姐姐最是性情中人,她若知道你結交了能剖心置腹又勇毅有魄兼具俠義心膽的摯友,只會贊你贈玉酬知己纔是咱們家女兒該有的氣魄和心胸。”

    “真的?”虞芙自姨母懷中擡頭,“我雖然已經忘記娘長得什麼樣子,可哥哥說娘是最溫柔慈性的母親。”

    郡主親自取出手帕,替她按去眼角淚珠道:“你娘幼時信誓旦旦同我說,要與我做鎮定二公主那樣的姐妹,纔不負生在皇家一場。能說出這樣話的人不單單會是慈母,更是咱們劉家品格最貴重的女兒,可惜,一場姻緣斷送你娘滿襟宏願……所以你哥哥才爲了不讓你重蹈覆轍,硬是這些年什麼親事都不點頭,他不娶,你便不好嫁人,依照你父親那個性子,只怕你十五六歲時便想辦法打發了。如今你才十八歲,再挑兩年又有何妨?你是劉姓公主的女兒,難道還怕嫁不住出去?別說鎮國公主一輩子沒嫁人,定國公主也是二十一歲才挑上可心夫婿二人白頭偕老,我嫁給你姨夫也是二十出頭,難道我們過得都不快活?當真是笑話。”

    自己的姨母一直很神奇,她能用世上最柔軟的語氣說出最強硬的話,從不疾言厲色,也不狠言相加,虞芙聽罷也展露了笑顏:“我昨夜對阿慈說,雖然她爹爹早亡,然而她所受得慈父垂愛卻比我要多得多,別提還有長兄如父殷殷關切,她便勸我不要往刁鑽了想,說我也有兄長百般呵護,更在姨母膝下庇佑成長,天下事事怎能求全責備,知一事曉一福纔是該有的處世寬心。是我一直心思繁重不肯輕放,如今姨母和阿慈都這樣寬慰,我心中已然通透許多。”

    善榮郡主起先聽得奇異,至後言中更是眼盈笑意不住點頭,聽罷說道:“能得友如此,當真是你的福氣。”

    此時船上書房裏,氣氛卻緊張許多,靳嘉勸到嗓子冒煙已經黔驢技窮,他真的很想念卓思衡,若是他在一定能加以勸阻,可是一想自己表弟和卓思衡兩人的矛盾,又只能嘆氣。

    “表哥不必再勸,我心中自有分寸。”虞雍撂筆,將寫好的信封好,傳來自己一隨行部下,遞信後道,“務必送至青州府軍都督施庭手中。”

    部下得令而出,動作乾淨利落,看得靳嘉也是暗贊表弟年紀雖青,卻治下有方,可轉念一想,還是憂心忡忡道:“你我不單在朝爲官,更是親貴之後,佔着一個皇字,即便爲身直正,也總是難免會遭一二不德之人構陷,你若事事放在心上事事不讓,只會讓麻煩增煩於心,若真茲事體大,我也贊同你施展手腕,可昨天這事說到底還是那幫歹人懷心未遂,最後也沒掀起什麼波浪,過去就過去了,哪能事事睚眥必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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