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白沙的聲音鎮定而沉着,聽起來與平時確實沒有太大區別。
“神經毒素可不是開玩笑的。”岑月淮有些無奈,“只要陷入過幻覺,都最好儘快注射解毒劑。不僅是你,我也需要。只是你剛纔的反應很奇怪。蠕行玫瑰的毒氣不該是把人帶進美夢嗎?怎麼你好像一點開心的樣子都沒有……”
白沙一時沉默。
她也說不上來開心不開心。剛纔的她處於半夢半醒之間,大概能猜到自己爲什麼想回到洞穴裏——她想多看看已經那些模糊的記憶,還有那些或許被她遺忘了的人。
幻覺裏的那對年輕夫妻應該是和她相處過一段時間的。
她基本確認記憶中的那個女人,就是西佩斯·羅寧。西佩斯的聲音、說話的語調她已經很熟悉——那枚西佩斯給塞西爾留下的訓練芯片,白沙已經學習了無數次,沒有錯認的理由。
看來,和塞西爾之前推斷的一樣,西佩斯·羅寧辭去皇儲之位後,確實在流浪期間遇見了自己的真愛,然後纔有的孩子……
白沙微微皺眉,她努力回憶自己之前在幻覺裏看到的那些景色。橫跨在雲流中的金屬浮橋,那些被陽光照射得熠熠生光的建築樓閣,還有空中自在遊蕩的飛行器……僅從這些看不出那個地方的科技水平,但那些船舶型的飛行器和帝國用的似乎不是同一類燃料推進技術,和聯邦的更是不同,卻蘊含着某種精密的優雅之美。
他們管那個地方叫什麼?……孤光號?白沙曾經翻過一整套帝國史,都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但這至少是個線索,或許能弄清楚她到底是從哪裏來,又是怎麼降落在藍斯洛星。以及最重要的——他們兩個現在在哪裏?他們還活着嗎?
但這只是幻覺。
記憶有沒有可能欺騙她?
她清楚地記得,當初只是熬了一夜,睜眼就穿越到了藍斯洛星。記憶裏那個懵懂無知、被逗一下就哭哭啼啼的孩子真的是她嗎?
嗡——
一聲耳鳴過後,白沙忽然又感覺到腦內一陣針扎似的痛苦。
“嗯?”密切關注着她的岑月淮湊過來,“殿下,你是不是又感覺不舒服了?我就知道。”說着,她有些萎靡地嘆氣,“我現在也有點想吐。連看人?都是重影的。我們需要解毒劑……現在就要!”
白沙突然沒了繼續參加比賽的興致。
“賽事組什麼迴應?”她問道。
岑月淮:“他們說很快就會派人過來封鎖這片地穴,並且將以地穴爲中心、方圓十五公里內的範圍設爲賽場禁區。聯合軍演暫時繼續。”
白沙微微皺眉。
“王蟲雖然稀有,但碰見的概率也不是零。”西諾駕駛着機甲走過來,語氣肅然地說,“目前做重要的是打斷王蟲孵化的進程。它們很聰明,把孵化場設置在了地穴裏。這片地穴連接着山脈,不知道深度有多少。即使直接派遣艦隊進行掃蕩也不一定能達到斬草除根的效果。一旦王蟲成功孵化,我們就要付出更多兵力和資源來處理死兆星上的麻煩了。”
“也就是說,總歸還要再派人下去一次。”白沙緩緩說道,“我申請暫時退賽,加入蠕行玫瑰的清剿計劃。反正我們現在的積分已經遠超聯邦了。”
聯邦代表隊難說是運氣不好還是運氣太好,雖然積分也在緩慢上漲,但和帝國代表隊足有幾倍差距。
“抱歉,恕我不同意。”西諾理智地提出反對意見,“我深表懷疑,您現在還處於被精神毒素影響的狀態之下,滿腦子想的都是再回到那個充滿毒氣的地方。”
白沙坦率地承認:“是。我想回去。”
那些星蟲殺不了她,最多就是給她留下幾道輕傷。
用輕傷換取更多的記憶,這很划算。
雖然她自從來了帝國之後就堪稱萬事不愁,但這並不意味着她被完全慣壞了。在軍校的訓練,和烏列爾的對練,在模擬艙裏的練習,該受的傷痛她也受過,比起在聯邦的時候更甚——因爲帝國的醫療技術實在高超,每次她受傷後沒過幾分鐘就又煥然一新,甚至連體力都能由各種營養物質補充,她往往連緩神的功夫都沒有,就該繼續投入戰鬥。實在感到疲憊就去擺弄機甲:她在聯邦的時候從沒有過如此好的研究條件,她當然更樂意沉浸其中,這是真正令她感到快樂的事業。如此循環往復,纔有了短短一年多就脫胎換骨的她——當然,這些也要歸功於她身體裏的、屬於羅寧家的優越基因。但這也是白沙證明自己的手段。
如果這場穿越不是一場夢,那她必須得做些什麼來確定自己的存在,確定自己是怎樣的人。
但現在她的記憶出現了混亂。
或許在某段她不知道的時間裏,她曾經“變成另外一個人”。而且要命的是,她的大腦正在瘋狂告訴她,她非常留戀那段美好的記憶,她想得到更多。
“……我想回去。”白沙說道,“蠕行玫瑰的毒氣對我有用。”
“殿下!”紀雅雙眼雪亮,語氣裏透出隱隱的怒氣,她聽見了剛纔的談話,覺得自己不得不站出來阻止白沙,“您是帝國的總指揮,不能拋下隊伍。而且那些氣體有毒,它們甚至是——”
這些氣體甚至是毒品的原料。也就意味着吸入過多有上癮的風險。
“這是難得的機會。再沒有任何場合能讓這麼多的蠕行玫瑰聚集在一起了。”白沙說道,“我並不是對那些幻覺上癮,我將來也不會沉迷於什麼‘玫瑰之夢’。我只是有些事情需要確定……”
“那您親自跟陛下說吧。”西諾毫不猶豫地將幽都星的信號接入了他們的通訊系統裏。
白沙拿質問的目光看着西諾,西諾不爲所動:“您是不是忘了,我還有個‘皇儲直屬護衛’的頭銜?”
白沙:“所以你就當我舅舅的眼線?”
“一碼歸一碼,我的殿下。平時我一定站在您這邊,但這回不一樣。”西諾示意白沙接通塞西爾·羅寧的電話,“您要是出事了,我全家倒黴呀。”
白沙:“……”
她硬着頭皮接了塞西爾·羅寧的視頻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