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妾色 >第6章 第六章
    胡惟瑞回到延平郡王府,落了馬,直接將馬鞭扔給身邊的隨侍,接着快步進了王府大門。

    他直接進了內院,穿過山石草木相夾的庭院小路,進了王府東邊名爲“澗音閣”的二進小院。

    門口的丫鬟屈膝給他行禮:“王爺。”

    胡惟瑞沉着臉,“嗯”了一聲,然後進了被用作書房和繡閣的東廂房。

    房間四角各一個的大熏籠烘得整個房間溫暖如春,房間正上方靠牆的位置放了一張大書案。一名年約二十的年輕女子坐在書案前的黑漆玫瑰椅上,低着頭一手撥弄算盤,一手放在賬冊簿子上。

    女子穿堇色抹胸衣、對襟短襦,大帶束腰,湘妃色百迭裙,外穿同湘妃色的繡海棠花大袖衣。墜耳鐺,梳雙刀髻,插兩朵珠花並一根珍珠流蘇步搖。薄脣細眉、面容沉靜。

    爲了方便做事,身上繫了紅色的襻膊將寬大的衣袖挽起。

    聽到胡惟瑞回來,頭也不擡的說話道:“哥哥回來了,我以爲你要到晚上纔回來呢。”

    胡惟瑞往旁邊的羅圈椅一坐,伸手從茶几給自己端起碗茶喝了一口,也沒計較被冷茶凍得嘴巴哆嗦了一下,才怒聲道:“別提了,你那位未來的好夫婿今日進宮,把我晾他府裏一天,就讓他家老太太和二房的那個傻兄長來招待我。我今日賠笑臉奉承了他家老太太一天,都快成街上說書賣唱的了。”

    他今日裝了一肚子的火:“他若不得空,讓人跟我說一聲讓我改日再登門,何必接了我的拜帖又將我晾着。真當我延平郡王府上趕着要跟他宋國公府結親。”

    胡玉璋放下手中的事,對旁邊的丫鬟使了使眼色,讓她去給兄長換盞熱茶來,故意刺他道:“既然哥哥不屑於這門姻親,不如干脆退了親事,給我另找一門人家。”

    胡惟瑞:“……”

    胡惟瑞被噎了一下,過了一會,才又慢慢的一副爲妹求全的語氣道。

    “這怎麼行,你十三歲和他定親,原說好十五歲過門,結果家中接連祖母、父親、母親連喪,連着守孝五年。你如今二十歲了,年紀都耽下了,別府上和你一般大的,孩子都生幾個了。何況退親這種事對爺們不算個事,對妹妹你卻不是個好名聲。我這個做兄長的還能因爲受了點氣,就壞了你的姻緣不成。”

    胡玉璋起身解下襻膊,放下袖子走到他旁邊的圈椅上坐下。

    胡惟瑞用手背一下一下的敲着茶几,又道:“哦,對了,我今日還替你看了孟季廷寵着的那個丫頭,長得倒是有幾分姿色,英雄難消美人恩,難怪孟季廷這樣的人都能被她勾住。”

    兩家結親,他自然是早把宋國公府內院裏的那些人事打聽清楚了。

    “我聽說宋國公夫人不喜歡世子寵着這個丫鬟,本還想替你把這丫鬟要出府來,帶回來直接往牀上一扔把事辦了,他孟季廷還能爲個丫鬟跟我撕破臉不成。也省得等你過了門,她騎到你頭上去。卻不曾我剛提出要拿丫頭,宋國公夫人卻跟我生起了氣來。”

    胡玉璋心道,嘴上說的再厲害,真有事情要妨礙到這門親事,他能比誰都急。

    其實不止是他,就是她自己,也是常常慶幸,幸好當年父王與宋國公私交甚好,早早的定下她和他的親事。真要等到現在,她只怕也搶不過那些家世比她更好、權勢更大的世家小姐。

    上京城高門貴府裏想要嫁給他的世家小姐不止知凡幾,她聽過宣懿大長公主的小女兒想讓正得聖寵的姐姐給皇帝吹枕頭風,讓皇帝先退了她和世子的親事然後再給她和世子賜婚,結果被崔才人和宣懿大長公主罵了一頓的。也聽過哪家府上任性的千金鬧着非他不嫁,哪怕是做妾的。

    她赴宴應酬,那些人哪次不是一邊不得不奉承着她這個未來的宋國公世子夫人,一邊又陰陽怪氣擠兌她,巴不得她這門親事成不了的。她也不是沒有竊喜過,這個少年便功成名就,令外族聞風喪膽的大將軍以後會是她的夫婿。

    胡玉璋有些責怪道:“哥哥也太亂來了些,你一個名分未定的大舅兄,手伸到人家內院裏去,難怪國公夫人要生氣。”

    宋國公夫人再不喜歡那個丫鬟,那也是她兒子的東西,她沒道理爲個外人惹兒子不快,跟兒子生嫌隙。

    又怕他再幹出什麼事情來,又提醒道:“哥哥可別私下動那個丫頭。”

    “我知道,我有這麼蠢嗎?”

    他通過宋國公夫人的首肯把人帶出來,雖說事做得不地道,但畢竟過了明路,他孟季廷就是不滿意也不能把他怎麼樣,真要生氣也跟他母親生氣去。但他要私下把人動了,那就跟人撕破臉直接結仇了,他要爲此毀親,他也拿他無可奈何。

    “哥哥,這些事我自有主張,你不要多管。不過是個得主子心意的丫鬟罷了,哪家府上的爺們身邊沒一兩個日久生情的得寵丫鬟,就是哥哥你,和嫂子成親後,不也把你身邊的玉芷納了做姨娘。”

    她雖然有些擔心,但她也不至於視之爲猛虎的地步。宗法綱常、禮法道統,她以後是唯一可以和他並肩而立的嫡妻,丫鬟妾室再得寵,也不過是男人身邊紅袖添香的調劑品。

    “我納妾和他怎麼能一樣。”哪裏不一樣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不過是因爲他納妾是坐享齊人之福,如今他嫁妹,則是別人分他妹妹和他延平郡王府的福氣罷了。

    又對妹妹的責怪有些不滿:“妹妹,我這可都是爲了你好。”

    “我知道哥哥的苦心。”

    “你知道就好,我就你一個妹子,那是真心盼着你過門後能夫妻和順,恩愛不疑的。”畢竟女人的枕頭風好使,如今他延平郡王府流年不利,還得靠着宋國公府在上京城站腳跟。若是她這個妹妹能籠絡住夫婿,藉着這個妹婿的勢,他到哪裏說話也總比現在好使些。

    又想到今天被他晾了一天的事,心憤恨道:“不過他孟季廷也真不是個東西,怎麼說我也是他將來的大舅哥,不需要他像別的妹婿那樣對我恭省,對我客氣些總是應該的。”

    “哥哥,你以後還是收一收你大舅哥的架子罷。世子這些年冷着你,原是你和父王當初背信棄義在先,如今也怪不得別人對你心有芥蒂。”

    先帝朝時,佔據祖宗禮法的太子和得聖寵的齊王,一個被廢一個被害,後期諸皇子奪嫡就如同一鍋粥。宋國公和父王交好,兩家又準備結親,原說好大家同進退在晉王一條船上駛到底,結果他這個哥哥中途改弦易轍,暗中歸投到了恆王旗下,反倒做了恆王在晉王這邊的內應。

    當初父王未必不知道哥哥的事,心裏怕也打着兩頭壓寶的主意,一個籃子的雞蛋打了,總還能留着另一個籃子的雞蛋。

    若不是看後面形勢不對他這個哥哥及時再次改弦更張,又因爲恆王防他甚深未能有機會讓他牽扯太深,只怕延平郡王府早已經歷一場抄家滅族的禍事。

    “哥哥看看皇上登基後,當初追隨恆王一系的人的下場。咱們府上如今還能全首全尾,不過是宋國公看在過去的情面上求了情,皇上看國公府的面子罷了。”

    “我那時還不是爲了王府好,當初說是兩府榮譽與共,但說到底不過是讓咱王府跟在他孟家身後做應聲蟲罷了。那時的皇上眼中何曾有我和父王的影子,就算王府冒着風險幫着他們成就好事,最後不過是他宋國公府如今天這般榮耀恩寵加身,我延平郡王府只能喫點他宋國公府漏下來不要的殘渣。”

    更何況,當時今上和恆王,一個母妃出身不顯又早亡,自己不得聖寵,也就憑着在孟淑妃膝下養過幾年跟宋國公府扯上點關係,纔有宋國公府的支持。另一個雖然同樣母妃早亡,但外祖父當時是尚書令,總轄六部,爲文官之首,妻族亦顯貴,岳父任殿前司指揮使,掌管御林軍,一文一武兩手輔助,這怎麼看都是恆王成事的機會大些。

    “咱們家要說運氣好,高祖父一個樵夫因無意間救了□□皇帝一命得了他的青睞,認爲義子得了個郡王的爵位。要說運氣不好也實在是不好,沒能真生成龍子鳳孫。說是皇親國戚,但無血緣維繫,與皇家關係漸疏,皇室如今有誰真拿咱們當回事。就說你,正正經經的王府嫡出小姐,按理該有個‘縣主’的爵位,但從父王起,替你請封的摺子一道一道的遞上去,如今連個回聲都聽不到。只怕摺子都被內侍拿去墊桌腳了。”

    “我不想辦法光復門楣,不出十年,這上經常就該連我們站的地方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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