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妾色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歸鶴院裏。

    宋國公夫人嘆着氣道:“燕德這孩子啊,小時候最令我省心。偏偏長大了之後,卻又令我爲她操不完的心。”

    起初初聽到青櫻封妃的消息,胡玉璋也有些微愣,但消化完這個消息,她又不得不打起精神,笑着寬慰起宋國公夫人來。

    “娘娘是有大福氣的人。”

    宋國公夫人此時卻並不是需要這些安慰話,神情有些倦怠,揮了揮手,對身邊的人道:“我乏了,你們都回去吧。”

    胡玉璋叮囑了一番旁邊的丫鬟嬤嬤好好伺候母親之類的話之後,才和大夫人、二夫人幾人從歸鶴院出來,回了淞耘院。

    她進了正院,有些頭痛的按着太陽穴坐了下來。

    袁媽媽給她在身後放了一個軟枕頭,勸她道:“夫人如今懷着孕,還是少費些神的好。什麼事情,都重不過您肚子的小世子去。”

    胡玉璋嘆道:“我也不想費神,但總是有需要我費神的事情。”

    青槿的姐姐成了皇帝的妃嬪,這下青槿便是想不進世子爺的後院都不行了。

    做孟娘娘身邊的宮人和做皇帝的妃嬪是不一樣的,青櫻跟在孟娘娘身邊這麼多年,對孟娘娘的事情瞭如指,難保她手裏沒有一二件孟娘娘身上不能拿出去說的事情。

    如今她和孟娘娘一同爲妃,關係便變得敏感。好,可以成爲同盟;不好,也容易在後宮裏成爲敵人。可若兩個人不能結成同盟,青櫻對孟娘娘的熟悉,便是懸在孟娘娘頭上的利劍,一旦她有反意,那對孟娘娘或對孟家都是十分危險的。

    就算她本無背叛之意,時間久了,兩人同侍一夫,女人的嫉妒也很難不讓兩人生隙,若青櫻再生下位皇子下來,這種嫌隙的裂縫只會越來越大。

    萬一青櫻生下皇子後也心大了呢,孟家肯相信她永遠不做對孟家或對孟娘娘不利的事情嗎?

    孟家會怎麼對待青櫻?

    孟家要麼直接除掉她,讓她帶着孟娘娘和孟家的所有祕密消失,永絕後患,或者以她的兄妹爲質,與她結成牢固同盟關係,令她只能成爲孟娘娘的臂膀。

    青櫻可以不在意自己的性命,但一定會在意親人的性命。

    對於孟家來說,孟家是佔盡優勢的那一方,孟家可以有多個選擇。只是世子喜歡青槿,他大約不會輕易選擇第一條路,讓青槿對他由愛生恨。

    而對莊氏三兄妹來說,卻只有靠攏國公府一條路。對青櫻來說,國公府捏着她兄妹的命,她不敢輕舉妄動。對青槿來說,她既需要以自己爲質,讓孟家對她姐姐放心。她還需要籠住絡世子爺,讓國公府也成爲青櫻在宮裏的靠山——青櫻以一個宮人的身份爲妃,若無依仗,獨木難支。

    就算爲了她這個姐姐,青槿最後也一定會對世子爺妥協,心甘情願的爲妾。

    青槿兄妹在孟家,既是牽着青櫻的質子,也是雙方結盟的橋樑。

    胡玉璋深深嘆了口氣,算來算去,無論是對莊家來說還是對孟家來說,竟是青槿入府爲妾,纔是對兩家來說最好的結果。

    隨着青櫻爲妃,世子爺甚至可能等不到嫡長子出世,便會將青槿收房。甚至他可能不會再顧忌嫡庶有序,嫡長子未出,便允許青槿生下孩子。

    女人希望自己的丈夫對自己專情,但當丈夫專情的人不是自己時,她倒是希望他是個多情的人。她寧願後院裏多幾個妾室,也不願意世子爺只專情青槿一人。

    胡玉璋有些自言自語的喃喃道:“只希望我這一胎,能一舉得男。”

    現在胡家弱孟家強,在夫家她很難從孃家得到依仗,她太需要一個嫡長子,讓她穩住世子夫人這個位置。

    勤善書齋。

    青槿擰了帕子,看着躺在牀上高燒不退的孫良宜,將帕子放到他的額頭上。

    他彷彿做了噩夢,,睡得極不安穩,呼吸一時急促一時輕緩,臉上的表情也時常變化着,一時蹙眉,一時咬牙,一時又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屋子裏,另外一位同爲孟家西席的先生正與她說着話。

    “孫兄平日裏看着身體挺好,沒想到這次病得這樣急促,這都好幾天了,高燒都退不下來,一時清醒一時糊塗的,清醒的時候就只是睜着眼睛什麼話也不說,糊塗的時候倒是經常說夢話,時不時念着一個什麼‘櫻’的名字……”

    說着又開了句玩笑話,笑道:“難不成孫兄是想喫櫻桃了?”

    青槿對他淺笑了一下,向他道了謝:“多謝先生這些日子照顧孫先生。”

    那先生對她擺了擺手,道是不用客氣,又道:“姑娘既然在這裏照顧他,那我便放心了。我先去給府裏的小公子們上課去,若是孫兄的燒仍是不退,可能得要換個大夫再來給他瞧瞧……”

    然後拿着書出去了。

    青槿繼續換了帕子擰了水,蓋到他的額頭上。

    孫良宜嘴巴一直蠕動的說着胡話,聲音斷斷續續,又小得很,青槿聽不大見他在說什麼,只是好一會之後,她才終於聽全了一句完整的話,看着他眼角溼潤的喃道:“你去哪兒了,我找了你很久。”

    接着,他突然身體顫慄的跳了一下,擡手緊緊抓住正在給他擦汗的青槿的手腕,聲音極痛苦的喊了一句“青櫻,別走”,然後眼角緩緩的滲出淚來,緩緩滑出眼角,又滴落在枕頭上。

    青槿想將自己的手抽出來,抽不出,最後便任由他抓着。

    她低頭看着他,明明知道他聽不見,卻還喃喃的問他道:“先生夢到了什麼,是不是很不好的夢?”

    孫良宜沉溺在自己的夢裏,很痛苦,卻不願意醒來。

    他夢到了什麼呢?

    他夢到了自己小的時候,父母意外覆船雙亡,叔父仗着他年幼搶奪家財。年幼的自己,只能帶着身上僅剩的幾十文銅錢,從淮安獨自上路前往揚州投奔自己的舅父,以希冀找到一條生路。

    幾十文銅錢,他再節省也不過十幾天便耗盡。他只能一路乞討,一路摸索路線,從夏天走到冬天,走了大半年纔到揚州。

    那半年裏,他搶過小孩的銅錢,偷過小販的包子,也跟狗搶過食。

    後來他到了揚州,卻沒有在母親留下的地址裏找到舅父一家,於是便只能繼續淪落爲乞丐。後來有一天,他聽到身邊的其他乞丐說,莊家的兩位夫人在路邊施粥。

    他一路跟隨他們走到莊家佈施的地方,但是人太多了,他也太餓太冷了,在擁擠時,最終被人推着摔倒在地上,半暈了過去。

    莊家的人都在前面維護秩序,其他同樣捱餓的人急着去爭搶一碗粥米,沒有人會在意他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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