輟朝三日,贈謚冊文,追封青櫻爲宸妃,賜諡昭順宸妃,以貴妃禮治喪,行焚黃禮。
依制,發引之前,青櫻的棺柩需停靈二七十四之日,內外命婦、王公大臣在停靈期間均需進宮爲其哭靈、辭靈。
宋國公府,有誥命在身的宋國公夫人和胡玉璋都進了宮,但偏偏青槿卻是沒有身份進去的。
到了發引日,文武百官着素服黑角帶送靈至路祭處所,內官、太常寺官送靈至妃陵下葬。
青櫻下葬那日,一向並不大喜歡青槿的宋國公夫人來到了青槿的住處,看着坐在椅子一直機械的做着針線,憔悴得幾乎沒有血色的青槿,嘆了口氣。
宋國公夫人轉着手裏的佛珠,和聲對她道:“生死有命,你還是看開點好。你如今懷着身子,有時候還得爲孩子想想。”
青槿終於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低頭看着自己已經有些凸起的肚子,只覺得有些嘲諷。
所有人都在勸她爲了孩子看開點,爲了孩子要喫飯,爲了孩子要喝藥。但這些人又有誰真的在乎她,又有誰在乎她的姐姐。
“佛說,萬物皆無常,有生必有滅,有滅必有生。你姐姐是個善良的孩子,她在這裏緣盡身隕,未必不是在另外一個極樂世界裏重生。”
宋國公夫人並沒有逗留太久,她從前不喜青槿,與她接觸甚少。說多了沒到那份上,說少了兩個人沉默的各坐一頭,也不像樣子。
她憐憫失去親人的她,這種事情她也曾經歷過,她也曾白頭人送黑髮人,因此可以感同身受。
或許她還有一些其他的情緒,但她沒有說出口。坐了一會,除了吩咐東跨院的下人好好照顧她之外,便也離開了。
她回到歸鶴院之後,走進小佛堂,跪在地上看着上面的菩薩,然後閉着眼睛開始念《往生經》。
青松在青櫻下葬的第二日來宋國公府看望青槿,來時手裏捧了一個裝了土的瓷盆。
他身上也瘦了些,眼睛帶着血絲,眼周都是紅紅的,下巴和鼻下邊泛着青渣,人也更加憔悴。
這是青櫻薨逝之後,他第二次來看青槿。上一次來,她還病着,什麼話都不想說,哪怕對着自己的哥哥,也只是抱着他流淚。
他坐到青槿跟前,將手裏的一盆土放到她前面。
“我們都沒有資格去給青櫻送靈,她下葬那日,我遠遠的跟着大內和太常寺送葬的人到了妃陵。在他們走後,我就在陵寢處遠遠的挖了兩盆土帶了回來。一盆我灑在了爹孃大伯母他們的墳塋前,只當她和他們葬在了一起,這一盆我來帶給你。”
青松看着已經瘦成一把骨頭的青槿,再想起已經過世的青櫻,鼻子依舊發酸。
他將自己的哽咽忍了下去,繼續道:“這便當是青櫻的遺物,總好過什麼都沒有。”
“青櫻最疼你,你從小也最粘着她。將它留在身邊,就當青櫻還陪在你身邊一樣。”
青槿伸手摸了摸盆裏的土,兩滴眼淚從眼眶裏落了下來。
青松伸手摸了摸青槿的頭髮,嗓子發啞:“槿兒,哥哥只剩下你,你不能再有事。你要好好的,好好的喫飯,好好的生活,好不好?”
過了一會,青槿向他點了點頭。
“我知道你最乖,答應我的事情一定會做到的。”
然後他像是不忍再留在這裏,又對青槿道:“我去看看孫先生。”
又叮囑:“記住答應過我的話,好好喫飯。”
青槿送了他離開,重新回來時看着桌子上的那盆土。她雙手放在瓷盆上,過了好一會,才又開口問旁邊的墨玉和綠玉道:“有蘭花的種子嗎?”
這幾乎是青槿這三四天來說的第一句話,墨玉高興起來,連忙道:“有的有的,姨娘您等等,我這就去給您找。”
說着就跑去了外面,去給她找蘭花的種子。
等墨玉將蘭花的種子找了來,青槿又要了工具,鬆土,將蘭花的種子埋了下去,重新掩土、澆水。
青櫻喜歡蘭花,她想,她會喜歡這裏長出她喜歡的花的。
等晚上孟季廷回來時,看到青槿坐在桌子上,手裏捧着碗,手裏夾着菜,小口小口的喫着飯。
他大大的鬆了一口氣,他想,她若是再不肯喫飯,哪怕她會因此討厭他,他也得逼着她喫一點了,總好過看着她餓死。
旁邊藍屏像是爲了逗她高興,繪聲繪色的給她講着笑話,偶爾對着她做一個鬼臉,學着外面說書人的語氣講一個好笑的故事給她聽。
青槿大約是不想她爲了她擔心,偶爾對着她極淡極淡的笑一下。
藍屏先見到孟季廷進來,停下手裏手舞足蹈的動作,喊了一聲:“爺。”
孟季廷笑着“嗯”了一聲,洗過手後,走到青槿的旁邊坐下。
青槿在他到來後,臉上本就極淺的笑意也收了回來,垂着頭,繼續扒拉着碗裏的飯,小口小口的嚼着,也不說話。
孟季廷夾了一筷子銀牙雞絲放到她的碗裏,柔聲道:“你愛喫這道菜,多喫點。”
青槿將碗放了下來,像是已經沒有了胃口,從丫鬟手裏接過帕子擦了擦嘴,又接過丫鬟的茶盞漱了漱口。
“才喫這麼點?”
在孟季廷放下筷子,伸手要來摸她的腦袋時,她又直接背過身去站了起來,走到了窗下去看那盆埋了蘭花種子的土。
她在心裏默算着,這盆土裏面的種子會在什麼時候發芽。
孟季廷嘆了口氣,只得讓人將飯菜都撤了下去。
他走到她旁邊,這次卻不敢再碰她,只是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問道:“你對我有什麼不滿,你發泄出來,別總這樣,你難道打算一輩子都不和我說話嗎?”
青槿皺着眉轉過頭去,背對着他,目光看向窗外。留給孟季廷的,是她一個圓潤的後腦勺,以及她素淨的髮髻上彆着的一朵白絹花。
晚上,即便青槿不理他,孟季廷也沒有離開東跨院。
青槿自顧自躺下後拉上被子,遂即閉上了眼睛,連一個眼神都不想留給他。
孟季廷伸手替她掖了掖被子,隔着被子碰了碰她的肚子,輕輕的拍了拍,最後走到牀邊的榻上,在榻上睜着眼睛躺了一晚上。
四皇子至今還沒有名字,之前因着要給莊娘娘治喪,皇帝明眼看着就心情不好,禮部也不敢去觸這個眉頭。青櫻下葬之後,關於四皇子取名的事情也提上了議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