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港內發生的事情荀音並不知道,或者說,他認爲海藍星發生的一切現在都已經與自己無關了。

    星艦飛到了這顆星球的上空,從宇宙中俯瞰,承載反派一生的海藍星不過是顆小小的藍色行星,而它圍繞着旋轉的整個海藍星系也只是黑暗的宇宙中一抹亮色光斑。

    這片繁華的星系繼續向內,是銀月星系、天馬星系、以及聯邦高層所在的中央星系。

    按照劇本中的描述,主角白帆將會沿着這些星系一路拼搏,最終走上星光熠熠的人生巔峯。

    而荀音的航程則是與他相背,朝着那些荒蕪而貧瘠的邊緣星駛去。

    如無意外,他們以後的人生將會是兩條平行線。

    宇宙中靜寂無聲,一切喧囂和躁動被拋在腦後,星艦中迴盪着蘇荇優美的琴音。重生至今,荀音第一次有了擺脫命運的清晰感悟。

    他問系統:【現在的任務完成度是多少?】

    【100。】

    【恭喜宿主,你自由了。】

    正在高速空道上疾馳的一輛空梭內,喬永年不知爲何眼角一涼,他伸手,抹下一滴淚。

    光腦投影出的3d屏幕裏放出荀音的直播,他在對海藍星所有人宣告自己的離開,而喬永年望着荀音的眼睛,卻覺得這些話是單獨對自己說的。

    一直聯繫在他們之間的那條線,終於徹底斷掉,再也無法連上。

    【被男配識破真面目,慘遭拋棄。已完成。】

    【劇情點+10。】

    喬永年停下空梭,拿起光腦。

    有些事不是斷了關係就可以不追究的,荀音叫了他十幾年喬哥,他就必須爲小音做一些兄長該做的事情。

    雖然晚了,但是要做。

    他撥通羅睿羽的通訊號。

    對方接起通訊,語氣帶笑:“哎呦,你總算是想起我了?我還以爲你爲那個寶貝弟弟操碎了心,已經忘了我這個老同學了呢。”

    兩人是聯邦藝術學院的校友,早在讀書時就關係不錯,說起話來一向沒什麼距離。

    喬永年面容冷肅,問道:“你爲什麼要找水軍曝光小音?”

    “什麼?”羅睿羽皺起眉頭,一臉疑惑:“我動你寶貝弟弟幹什麼?你弟不就是我弟……”

    話沒說完。

    喬永年調出了光腦中的視頻,裏面是水軍頭子在醫院的口供,他戴着手銬,哭得那叫一個聲淚俱下,連聲說跟蹤荀音、曝光他去外星移民的事,還有在網上抹黑荀音全都是有人叫他做的。

    僱主匿名,身份不知道,不過這人肯定和荀音有什麼深仇大恨,給錢的時候吩咐他往死裏黑,什麼都不用顧忌——星海娛樂早就徹底拋棄荀音了,喬總因爲他差點傷了白帆,連見都不願意見他。

    最好黑得荀音顏面盡失、自尋死路那就省事了。

    說完了這些水軍頭子的臉上被人狠狠打了幾拳,來人還要打,被警察拉開。

    白帆在一旁勸道,“喬總,冷靜一下,要是荀音沒找到,你自己先進了警察局了那可怎麼辦?”末了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又補充了一句,“反正該發生的都發生了,現在做這些荀音又看不見。”

    話不好聽,喬永年像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從心涼到肺,但效果是立竿見影的。

    他揪着水軍頭子的領子,逼問對方把僱主的所有消息都說出來,否則他不怕花錢,請全聯邦最好的律師,一定讓對方在監獄裏蹲上百八十年,把牢底坐穿!

    ——荀音沒想到他哥比自己都狠,白帆也沒告訴他這些事惹他煩心,反正他都要離開海藍星了。

    水軍頭子悔得腸子青了一遍又一遍,早知道喬總對荀音這樣重視他何必去黑人?坐牢不說,還被鈦合金鑲鑽花瓶曝光了裸照,現在全海藍星都拿他的10cm當笑料。

    想來想去都是僱主的錯,是他隱瞞事實,是他把自己騙得這麼慘。

    水軍頭子指天抹淚說自己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話絕不可能瞞着喬總,他比誰都希望那個黑心爛肺的王八蛋被喬總報復,做出這種事他活該天打雷劈!

    呸!心腸這麼歹毒,他怎麼不去死?

    羅睿羽臉有些發白,順着喬永年的話罵了聲幕後黑手,道:“這和我有什麼關係?這種水軍嘴裏面沒一句真話,你別聽他胡亂攀扯,我是什麼人你最清楚不過。”

    說完還問喬永年需不需要自己幫忙找律師,自己認識幾個不錯的。

    喬永年眼中的失望更深。

    他又道:“那你看這個。”

    發過來的是一份詳細無比的清單,不光是藍星娛樂的水軍,還有之前造謠荀音推白帆去星獸口中的,爆料他毀容解約的,罵他人醜心壞爲什麼不早點自我了斷的……

    這些賬號的僱主是誰,給了多少,連帶着轉賬記錄,全都查得清清楚楚。

    羅睿羽的臉色難看起來,他轉賬用的是不記名銀行卡,這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追查到戶主的,喬永年費了不少關係。

    這件事一兩天做不完,只能說他早就懷疑自己了,藍星娛樂的事不過是釘上棺材的最後一枚釘子。

    羅睿羽沒再分辯,事實擺在眼前,再找理由那是自取其辱。

    “你什麼時候懷疑我的?”他眼睛通紅,看上去有幾分淒厲。

    “節目裏發生的事當天白帆就告訴我了,是我讓他別聲張的。有人要害我的朋友和家人,我自然要把事情查清楚,至於你……”

    喬永年只差沒明着說對方手段低級上不得檯面:

    “節目中傷人的那隻曼巴蛇我沒讓星獸管理部的人帶走,悄悄找人一看,就說這隻星獸不對,被藥物刺激過。而且節目組準備的曼巴蛇是雄的,這隻卻是條雌蛇,他們準備的曼巴蛇好好地在籠子裏關着,這條卻出現在小音和白帆私下談話的時候……”

    ——準確來說是荀音對白帆的單方面羞辱,當時他要按照劇本做事,說的話不怎麼好聽,還差點伸手打人。

    “在這種情況下小音當然不能讓人聽見。他們周圍一個人都沒有,更不可能有攝製組的鏡頭在錄製,後來網上卻多了所謂的‘現場視頻’。再找人查查星獸入境的報送單,什麼都清楚了。”

    “不過最重要的證據還是小音送到我面前的,他帶走了曼巴蛇,還把這個和你聯繫最深的水軍送進了醫院。”喬永年的話裏與有榮焉。

    “荀音,又是荀音!”

    羅睿羽之前看喬永年懸賞500萬時還有些得意,只覺得兩人的關係徹底回不到從前了,聽說荀音解約、毀容、被罵時更加得意。

    但現在這些得意全都被羞憤取代。

    臉上像被人打了一巴掌,火辣辣的——喬永年在荀音出事後做了這麼多事情,自己卻什麼都不知道,襯得自己像個傻子。

    因此在喬永年忍不住問他爲什麼時,他口不擇言道:“爲什麼,這還用問麼?白帆,還有荀音,你嘴裏心裏全都是這兩個人,我和你認識這麼久,你對他們的關心能分一點給我麼?”

    “荀音算什麼?一個沒爹沒媽只能巴着你的野種!白帆還不如他,貧民窟出來的窮酸貨!我出身藝術世家,哪點比不上他們,你要這樣忽視我?”

    喬永年覺得他難以理喻:“小音是我弟弟,白帆是我欣賞的人,對他們當然不一樣,退一步說,如果對誰好對誰不好全看家世背景的話,那我與其滿腦子想着你,還不如滿腦子聯邦幣,聯邦幣不比你值錢、出身好,而且還不會使心機背後害人。”

    羅睿羽難以置信,紅着眼圈道:“可是我喜歡你啊,從大學起就喜歡!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

    “抱歉,我不喜歡你。如果害人全家就是你的喜歡的話,那這喜歡太重我承受不起,麻煩你自戀好嗎。”

    這話說得太重,喬永年看羅睿羽的表情是要瘋了,趕緊掛斷通訊,把他拉黑。

    想想自己剛纔說的話,他也覺得挺難以置信的,要擱以往,就算再大的仇,從小受到良好教育的喬永年也說不出這些話。

    但這些天先是被荀音拉黑,又被白帆有意無意地擠兌,看見羅睿羽那副以自我爲中心的樣子自然而然就脫口而出。

    說完之後一摸良心,不痛,還很爽。

    他忍不住把剛纔的視頻通話複製兩份,一份發給荀音,另一份給白帆。

    荀音的那份上專門說清楚了,懸賞五百萬一是爲了讓幕後黑手忍不住跳出來;二是怕他繼續傷害荀音,想把人儘快找到;三是還抱有一絲希望,想告訴荀音在自己心中他很重要,不是水軍說的那樣,希望他能主動回來,一家人把話說清楚。

    現在看到羅睿羽自以爲是的樣子,喬永年反省了一下,覺得自己在這件事上表現得和他差不多,一樣的獨斷專行,傷人而不自知。

    他鄭重爲最近一段時間的忽視道了歉,告訴荀音走就走吧,自己不再打擾了,沒錢了記得告訴他,還有今天星港發生的事自己會幫忙請律師。

    本以爲這條通訊又是和往日一樣石沉大海,沒想到不知哪個字觸發了自動回覆:

    【您已被荀音從黑名單中移出。】

    喬永年一陣驚喜,但那邊卻沒再傳來別的消息。

    過了很久之後,或許已經抵達了別的星球,荀音終於回覆道:【沒關係,都是一家人,從我這兒學習文明罵人的錢就不問你收了。】

    看到前半句時喬永年還滿腔感動,待到看清後半句,他:“……”

    ……就,挺好的。

    另外,荀音那天在公司果然是拐彎抹角地罵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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