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這是某種低級蟲族的肢體，寧墨燃已經想不起來是什麼時候放在星艦裏的了。
他看着荀音拿出一把餐刀，熟練地將蟲族身上的甲殼撬開，露出白嫩晶瑩的肉，他把肉切成薄如蟬翼的片狀，調了碗蘸料，一半生喫，另一半起鍋熱油，加入調料翻炒。
動作如行雲流水，充斥着美感，空氣中更是逐漸瀰漫出誘人食指大動的香氣。
戰場上很難烹調食物，遠征軍的很多將士都是常年使用營養劑，寧墨燃更是其中代表。自從精神力損傷後，他的味覺喪失了許多，已經記不清上次食用正常食物是什麼時候了。
荀音把鍋“敦”地一放，盛出裝盤，還用帶着血絲的生肉拼了個玫瑰花。
“開飯。”他把一個盤子拖到自己這邊，眯着眼品嚐了一口：“唔，好喫。”
這肉又鮮又嫩，像是螃蟹一樣的口感，又多了點海鮮的嚼勁，一口下去讓人香掉舌頭。
“不愧是高級獸肉……你怎麼不喫？”
寧墨燃原本要拒絕，但他看到荀音臉上那種品嚐美味的表情……好像真的有點餓了。
寧墨燃默不作聲地在荀音身邊坐下，拿筷子夾了一片生肉，蘸着特質料汁。
一片入口，他沉默了許久。
耳機裏，尤金在問：【怎麼樣？】
荀音也期待地看向他，問出同樣的話。
自己的廚藝可是修煉到了高級（精通），用系統內那位老師的評價就是“可以稱得上廚神，甚至某些時候能爲食客帶來一些奇妙的作用。
寧墨燃一口嚥下蟲肉：“好喫。”
那雙被系統稱作“冰山封印着火焰”的藍眼睛裏流露出饜足。
荀音笑了，親手做的食物受到讚揚是一種讓人身心愉悅的事情，尤其是駕駛員說話的語氣那麼認真，他又長得那麼英俊。
“好喫你就多喫點。”荀音道：“下頓我再給你做，可惜不知道蔬菜放在哪，我明明讓人多準備幾種的。”
寧墨燃沒說話，一口口喫着盤中的食物。
尤金道：【我想起來了！這隻巨鉗蟲是你第一次上戰場時的戰利品，我還記得你當時被蟲子嚇得臉都白了，還要硬裝作自己沒事，僵硬地揮舞激光刀把它劈成了十幾塊，我們在後面的機甲裏都快笑死了，元帥特意讓我把這隻巨鉗蟲留下來給你當紀念品！】
【這都在冷櫃裏凍了十幾年了，該不會吃出什麼事吧？雖說冷櫃可以保鮮，但口味上就差遠了，哎我說你喫不下就別吃了……對了我忘了你沒味覺。】
寧墨燃把耳機調成靜音模式，喫乾淨了盤中的食物。
他把兩人的盤子放進洗碗機，對荀音道：“跟我來。”
走到後面的冰櫃，寧墨燃輸入密碼，拉開大門。
一排排礦物、土壤、和各種各樣的種子躍然眼前。
尤金：！！！這不是你的收藏麼？爲了一頓飯把多年收藏都貢獻出來真的好麼？
荀音眼睛都亮了——對於一個把種地當做人生目標的末世人來說，還有什麼是比眼前這些更有誘惑力的呢？
這不是一個標本庫，而是一個寶藏！
寧墨燃熟練地從種子庫中取出幾十種，言簡意賅道：“這些都可以喫。”
他看都不用看，每一種種子和它們對應的土壤全都記在他的心裏。
他又取出相應的土壤，在荀音亮晶晶的目光中道：“給你種。”
尤金無語：【這樣是籠絡不到人的啊兄弟！太冷淡了！】
然後更令他無語的事情發生了，荀音小心翼翼地接過種子，一一盤點道：“花綠菜，烏藤，金瓜……還有這些我不認識。”
“跳舞茄，椰草，圓珠果……”寧墨燃一一爲他介紹，語氣平淡但很耐心，每種植物的習性、生長環境以及特性他都一清二楚：“這些是邊緣星和域外星系的植物。”
所謂域外星系，就是邊緣星之外，處於聯邦管轄外的星系，這些地方生活着各種各樣奇特的物種，當然也有類人生物，據說只有遠征軍的艦隊去過那裏。
荀音：“你們輝煌人生和遠征軍有聯繫？”
寧墨燃：“……對。”
荀音和往常一聽到遠征軍名字就警惕起來的人不同，他目含期待：“那你能不能把我介紹給他們？”
“爲什麼？”
“……聽說他們那裏有很多新鮮玩意。”荀音拍了拍胸口。
“…………”寧墨燃聽出來了。
新鮮食材？你剛喫過。
兩人沒就這個話題談論多久，寧墨燃很快找出一截廢棄不用的炮筒，剖成兩半當做培養槽，又用原本的土壤和營養劑調配了營養土，將種子栽種下去。
“還有光照呢？”荀音問。
寧墨燃調出航線圖看了看，道：“冰櫃裏有照明燈，可以拆下來，改造一下就能變成生長燈，不過要等晚上了。稍後飛船要進入躍遷模式，你最好進入生活艙休息。”
荀音點頭道：“好的，那晚上見。晚上我們喫燒烤怎麼樣？”
寧墨燃點頭，身影進入駕駛艙。
他打開耳機的聲音，尤金：【我們，我們我們我們——】
寧墨燃：“舌頭打結了可以割掉。”
尤金：【不要這麼冷酷嘛上將，我看你對那個小朋友可是溫柔得很。】
寧墨燃：“他做出的食物我能品嚐出味道。”
【真的麼？】尤金嚴肅起來：【你當年受傷後我找軍醫問過，他說失眠、頭疼、喪失味覺都是精神力使用過度的後遺症，因爲不是身體上的傷害，現有的醫療手段是治不好的，想要恢復必須求助於藝術家。】
【這些年我們把活動範圍拓展到了聯邦內部，什麼演奏的畫畫的寫字的藝術家找到不少，沒聽說過還有做飯的。】
寧墨燃：“是真的。”
直到現在他的味蕾上還停留着食物鮮美的滋味，溫暖而熨帖的感覺似乎能從胃裏一路撫慰到精神力核心。
【那就厲害了……】尤金自言自語道：【目前已知唯一一個美食家，還這麼年輕，怎麼就上錯了我們的飛船——我說咱們是不是應該買張彩票？說不定能中頭彩。】
寧墨燃坐回駕駛位，切換手動操作，星艦駛向躍遷點。
尤金忽然認真道：【上將，我們要不要把他留在玫瑰星域？遠征軍裏像你一樣精神力受損的人還有很多。】
寧墨燃的目光一頓，他沉默了很久，道：“不行。”
把人留在危險的地方，看管他、限制他的自由，還要利用他的能力爲自己治病……
寧墨燃問：“如果是你，你會願意麼？”
尤金聽出事情沒有商量的餘地，道：【好吧，至少他對我們遠征軍沒什麼敵意，現在還是打好關係，以後說不定可以將人送去伽馬星治療。這就看你的了，上將。】
【對了，既然如此，我覺得有些事情你應該知道。】
……
等到了說好的晚飯時間，荀音來到餐廳時就見寧墨燃已經挽起了袖子，旁邊一臺蔬菜培育裝置完成了大半，他正叮叮咣咣地往上敲生長燈和自動灑水器。
光腦提示附近有一個新設備，這臺蔬菜培育裝置居然可以聯網操作！
荀音：手工帝！
他露出崇拜的目光。
寧墨燃伸手要去關旁邊的新聞投屏，荀音伸手阻止了一下，發現新聞上是自己退出娛樂圈的事件盤點。
兩個主持人正從各個角度反覆重播他把白帆推到曼巴蛇口中的鏡頭。
【我們能看到，當紅流量動作激烈，表情堅決，被他從背後伸手一推的瞬間，白帆一臉驚慌失措。也對，我想任何人面對朝自己驟然大張的蛇口時都會露出同樣的表情。】
【這件事的惡劣程度已經超越了娛樂事件，而是化身：！爲嚴重危害公共安全的社會新聞。如此一來，荀音匆忙退出娛樂圈乃至於一週之內移民外星也就是可以理解的了。】
【我們應當拷問，身爲公衆人物就能隨意逃避法律制裁麼？荀音作爲犯罪未遂的施害者，有什麼面目以這次星獸傷人事件中的受害者身份向節目方要求索賠，甚至因爲“容貌美麗”這種荒謬的原因獲得大衆追捧？這個社會是不是病了？】
節目上播出了星港直播時大家望着荀音的臉出神的場景，同時在他的臉上大大地打出了【施害者】、【容貌騙子】、【驅蛇人】的字樣。
圖窮匕見。
寧墨燃擔心地朝旁邊看了眼。
荀音從第三者的角度回看自己在濾鏡渲染下顯得特別陰森恐怖，就像小說裏那種居心叵測反派boss的身影，對寧墨燃道：“你看見了？”
“嗯。”
“我就是這種陰險毒辣的人，有沒有感覺幻滅？”他輕鬆地笑了下。
寧墨燃認真回答道：“沒有。”
“你是在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