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綰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的確還沒開始造。不過,縣裏能造這些器具的並不止貴店一家,二掌櫃驟然上門,想來應有三分誠意。”
“對對。”二掌櫃驚訝於她的爽直,忙不迭堆笑道:“我這次過來,正是帶了些樣貨給姑娘瞧瞧,如今就在村頭的一間空屋裏,若姑娘中意了,我就知會賣家拿貨定製,豈不方便?”
聶綰綰點了點頭:“那就請二掌櫃帶路吧。”
到了地點,這二掌櫃把箱子一掀,聶綰綰端詳一番,心中有些咋舌。
這批鐵器樣品光潔漂亮並無鏽跡,雖也能看出前身來自於兵器,但很明顯和上次在鋪中所見的不是同一批。
這就奇怪了。
聶綰綰原本只是覺得王記鐵鋪的人囂張蠻橫,不知是何緣由,如今看來,那所謂的貨源也十分可疑。
她心中動疑,卻是不露聲色,輕輕將箱子合攏,慢條斯理道:“東西倒是不錯,比之前的強。不過,貴店可以保證貨源穩定麼?我要做的可是大買賣,萬一後續的材料不如這個,或是短缺,那可就得慎重斟酌了。”
“哎喲,姑娘就放下這個心吧。”二掌櫃一見聶綰綰髮問,覺得事情有了眉目,連忙打包票:“賣家那邊絕對可靠,只要這合作定下來,無有不可的。”
“那就成。”聶綰綰點頭,想了想豎起三根手指:“我急着用,三天內能到貨麼?”
二掌櫃聞言有些爲難,堆笑道:“這是否太快了?纔剛和姑娘說了,這些都是樣貨,您現下拿定主意,我就通知那邊儘快安排,再說了,貨到了還得打造,就寬限幾天如何?”
聶綰綰摸了摸下巴,作遲疑之態:“最遲七天,不過這價格嘛……”
“七天就七天!”二掌櫃怕她反悔生意泡湯,一口答應下來:“價格也好說,讓下半成!”
“成交。”聶綰綰取出荷包裏的散碎銀子遞過去:“這些是定金,足夠了吧?不過這一點鐵器樣品也不必帶走了,有點小東西要造,正好用得上。”
二掌櫃舒出一口氣:“儘夠了!有勞聶姑娘再等這幾天吧。”
他思忖了一下,生怕中途再有其他人搶買賣,索性提議道:“既然樣貨也留下,不如我就再派個會小學徒來,造一點小玩意不在話下的,聶姑娘也省事了。”
聶綰綰等的就是這句話,笑眯眯點了點頭:“如此最好,有二掌櫃這樣的精明人,難怪鐵鋪生意好。”
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她尋思在這筆生意上王記鐵鋪一定大有利潤可圖,鐵器的來源更是存疑。
要是背後的真相浮出,說不定不待她出手,自會有人來收拾這羣人。
送走二掌櫃,聶綰綰笑吟吟回去,當着衆人的面,有意無意提及了些關於這樁生意的事。
趙香梅起先不信,一掀牀底也並沒瞧見什麼陶罐,翻遍全家後纔在柴堆裏發現,果然晃盪半罐子銅錢,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聶小寶這些天時常不在家的事她是知道的,但也沒怎麼管,結合聶秀林的言語,便猜到了幾分實情。
她辛辛苦苦一手帶大的小兒子,怎麼能跟着那個小賤蹄子混?
到了晚間,聶小寶揣了幾文錢溜回家中,本打算悄悄回房,一推門才發現爹孃哥哥竟然都坐在桌邊,整整齊齊。
他忽然感覺到一絲不妙,張了張嘴道:“爹孃,哥哥,我先回房了。”
“站住!”聶志高大喝一聲,把聶小寶嚇了一趔趄。
趙香梅緊接着道:“你手裏拿的什麼?”
“沒,沒什麼。”聶小寶下意識一縮手,卻見聶秀林徑直走過來,掰開他的手心拿走銅錢放到了趙香梅手邊。
聶小寶心裏一涼,眼睜睜看着娘從桌底取出那個他費盡心思藏好的陶罐,然後爹拿了個錘子一砸,啪地一聲後,陶罐碎了半邊,銅錢嘩啦啦涌出來散落在了桌上。
“叫你藏!”趙香梅冷笑一聲:“想不到我們小寶這樣會過日子哩!這些錢打哪兒來的?”
聶志高疾言厲色幫腔:“是那個野丫頭收買你的吧?我聶志高的兒子,怎麼能低三下四要別人的錢?”
聶秀林倒是沒說話,嘴角卻有幾分得色。
在幾道目光的注視下,聶小寶哇地一聲哭了,他不明白,爲什麼自己只是憑本事賺錢,卻要被爹孃哥哥如此對待。
“我……沒人收買我,錢是我自己幹活掙的!”聶小寶嗚嗚咽咽,勉力爲自己辯解。
“沒出息!”只要跟聶綰綰扯上關係,趙香梅也就顧不得心疼兒子了,破口大罵:“吃裏扒外的東西!你哥將來要做大官兒的,問你要點錢花花怎麼了?不幫哥哥倒幫外人,我真是好一陣子沒打你了!”
聶小寶舉起袖子擦眼淚,卻重重捱了聶志高一耳光,淚眼朦朧中,父親的臉兇狠異常。
“那死丫頭最近都在幹什麼?”聶志高揚起手盯着他:“你好好說,爹就不打你。”
這潛在的意思當然是,不說就要捱打。
聶小寶吸了吸鼻子,以往聶志高喝醉酒的時候偶然也打他,所以深知這話並不假。
而今天,爹爹身上似乎又有酒味,聶小寶害怕極了,捂着臉嗚嗚哭道:“他們和鐵鋪做生意哩,運來了點原料,說是要提前造工具……”
“原料?”趙香梅聞言與聶志高對視一眼,俱是心思活動。
她想了想,面色由陰轉晴,把聶志高往後一拉,伸手就去給聶小寶擦眼淚:“他爹,不要打孩子嘛。咱小寶最乖了,只要說實話,小寶就是孃的心肝肉,等發了財,給你買大肘子和新衣裳!”
聶小寶呆愣愣任由趙香梅擦臉,幼小的心裏竟沒來由生出幾分恐懼來——爹孃變臉怎會這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