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小寶看到聶綰綰後明顯更慌了，嘴脣顫抖道：“我不是有心的……”
幾個碗碟聶綰綰自然並不在意，見他彎腰去拾碎瓷，急忙出聲阻止：“別撿！仔細割了手，到那邊拿個笤帚掃了就行。”
聶小寶悶悶地嗯了一聲，立刻去牆角拿竹帚清掃，大的撿了，小的細細掃進簸箕裏。
聶綰綰思忖這孩子像個驚弓之鳥，想是近來在家中沒少挨趙香梅的罵，倒覺得有些可憐。
她嘆了口氣，準備幫聶小寶一同收拾，卻聽到低微的抽泣聲，擡眼一瞥，聶小寶竟已是滿面淚痕。
“哭什麼？”聶綰綰疑惑詢問，想了想又放緩了語氣：“幾個碟子而已，不值當的，我又沒罵你。去洗洗臉，這會兒沒什麼事你先自己玩着。”
“我……”聶小寶喉頭哽住，說不出話來。
他方纔聽到聶綰綰在和秦老將軍談鐵器的事，想起昨晚爹孃與哥哥商議的“大計”，不由羞愧難當，才一時失手摔了瓷碟。
沒想到聶綰綰卻渾不在意，反而來安慰他，而他自己呢，明知道家人會對她不利，卻一個字也不敢說。
“算了。”聶綰綰見問不出什麼名堂，只好指了指旁邊一個爐子，溫聲道：“你洗洗臉，去看着那爐子好了，一會兒來了活，我再讓人叫你。”
聶小寶抽抽搭搭點了點頭，擡起袖子擦了把眼淚，在爐火前蹲成一團，拿着把蒲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着，心思已不知飛到何處。
這一日，王記鐵鋪那邊毫無動靜，聶綰綰不覺意外，心中如明鏡一般，她很清楚，他們遇到了什麼樣的“困難”。
日薄西山，村中各戶升起裊裊炊煙，村頭停下一輛馬車，身着短衫的青年人下了車疾步走向那處新蓋的房子。
“鐵礦不夠？”聽完來人言語，聶綰綰皺起眉頭，面有不悅：“之前你們二掌櫃不是信誓旦旦，說貨源穩定麼？要不是看在這點上，我早就考慮別家了。結果現在又告訴我說鐵器不足，莫非是因爲有了別的顧客，把我們往後放了放？”
“聶姑娘，我們絕無此意！”王記的學徒連聲道歉：“我們絕不是要怠慢您的意思。只是供貨的商戶那邊的確是出了一點小小的意外，所以暫時短缺，不過您放心，我們會盡快妥善解決這件事的，等貨到了就立刻給您送來！”
聶綰綰眯了眯眼，輕笑一聲：“類似的這種‘意外’，我還是希望以後不要再有了。”
“一定，一定。”學徒不迭聲附和。
聶綰綰嗯了一聲，瞥了一眼正在建房的工匠，又道：“但話說回來，你們貨一直不到，我們這邊也不能跟着耗，活得照做。這樣吧，你們那邊有多少現貨就先送過來，先把這幾天對付過去。”
學徒一愣，略躊躇了一下點了點頭：“這事小的還不能說了算，得回去請示一下我們老闆。”
“行。”聶綰綰頷首：“爲了合作順利，最好還是儘快，貴店經營多年，想來不會不懂這個道理。”
轉過一蓬花叢後，不意與兩人覿面相逢，待看清來人面目後，學徒臉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喲，這不是郭老闆和小三嘛！別來無恙啊？”
“眼瞎了還是脂油蒙了心了？”郭笑聞言，怒從心底起，指着學徒就罵：“劉天柱，你個忘本的東西！師傅落了難你倒是跟仇人蹦躂得歡！這會兒又稱起老闆來了，什麼混賬玩意兒！”
“小三——”郭師傅咳了一聲，攔住了郭笑，看也沒看劉天柱一眼，語氣冰冷道：“讓他過去。不叫師傅更好，我倒寧願從來沒有過他這個徒弟。”
郭笑縱然滿腔怒火，卻一向孝順師傅，只得憤憤讓開道來，往土裏啐了一口。
劉天柱見狀，倒不急着走了，笑嘻嘻道：“不要把話說得這麼難聽嘛。有道是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我不過是尋個更能安身立命的所在。守着那破鋪子，幾時能發財？口口聲聲講誠信講質量，這年頭誠意值幾個錢？小三，哥哥我好意勸你，別跟着半截入土的人混，腦子一僵，過一輩子窮日子！”
“呸！”郭笑聽得怒目圓睜，恨不得就地揍對方一頓：“滿嘴錢錢錢，你掉錢眼裏去了？我可不是你那樣狼心狗肺的東西，我就守着師傅，關你什麼事！”
“是不關我的事。”劉天柱被罵了也不生氣，又看向郭師傅咧嘴一笑：“我不過白問一句。我只希望啊，到時候您老人家百年歸老，小三他還能攢幾文錢給您送終，不要一張破席裹了松林裏擡去！”
這話委實說得太過火，郭笑氣得眼睛都要迸出火星來，揚手就要給對方一個耳光，卻見郭師傅面如金紙，腳步虛浮竟是要倒下去。
“師傅！師傅你怎麼樣！”郭笑顧不得其他，急忙先扶郭師傅在旁邊一塊石頭上坐下，輕輕拍着給他順氣。
劉天柱一見情勢不對，只恐出了人命，腳底抹油迅速開溜。
又好半天工夫，郭師傅才緩過氣來，按着心口重重咳嗽了兩聲，嘆息道：“作孽啊……”
想起方纔劉天柱的嘴臉，郭笑仍是不忿：“師傅，早知今日，當初您就不該看他可憐收留他！”
聶綰綰提着個籃子要往張小月家去，恰經過此處瞧見師徒二人，見郭師傅面色不好，忙擱下籃子給他把脈，旋即皺起眉頭：“這是怎麼了？剛剛發生什麼事了麼？”
“咳，沒什麼，聶姑娘有事先去忙吧。”郭師傅怕耽誤了聶綰綰正事，下意識瞞過。
郭笑卻忍不住開口解釋：“全是剛剛那個王記的學徒鬧的！他就是個忘恩負義的狗東西！”
聶綰綰一怔，方纔那學徒確實是王記鐵鋪今日新派來的，不過她倒是沒有想到，他和郭師傅師徒間還有什麼瓜葛。
她挑了下眉：“是他惹了郭師傅生氣？他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