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綰綰感念她這份信任,也不扭捏,含笑接過信紙一看,方纔放下懸了幾日的心。
之前擔心白盛會因爲下屬縣令與鐵鋪官商勾結一事收到牽連,因此託了白芸瀟去問,如今白知府信中說影響不大,她才心安。
而且停戰多日來,朝廷確然放鬆了民用鐵礦的限制,白盛兌現承諾,爲聶綰綰弄到了一批鐵礦來打造作坊中的工具。
鐵礦不日便被運到梁下村,郭師傅經過這些時日身子骨也早已養好,重新開爐打鐵造工具,爲菜乾作坊的運營做準備。
就連郭笑,也因爲聶綰綰給他們師徒大大出了一口惡氣的緣故,幹活都更加賣力了。
秦老將軍在村中已耽了不少時日,如今爲一事要出村,臨行前湊個趣,借用郭師傅的鐵爐,讓軍中專制兵器的匠人打造了一杆長槍,贈予阿休。
阿休從前也有“兵器”,但只是孤兒寡母兩個相依爲命防身之用,嚴格來講不過是根棍子,如今可不一樣了,這長槍除了貼合他的身高做得短了些,比軍中最好的兵器也不差什麼。
沒有愛武的男孩子會不喜歡一件好兵器,阿休也一樣,謝過秦老將軍後,便依着老人家的話在門前空地上習練起來。
他因年少,身量還不算很高,但比例極佳,舞起槍來十分耐看,一杆銀槍更似梨花飄飛,令人眼花繚亂中卻自有秩序。
白承軒蹲在旁邊的樹樁子上,雙眼發亮地看着阿休將一杆槍耍得似銀龍飛舞,羨慕得口水都要掉下來。
“羨慕吧?渴望吧?”白芸瀟噙着笑意故意激他。
白承軒點點頭,扯了扯她的袖子,拖長語調:“姐——”
“先做夢。”白芸瀟手指抵脣一笑:“總有一天會實現的。”
“姐姐好小氣!”白承軒撅起嘴不服氣:“你不給我造,我找時間問大哥借!”
聶綰綰在一旁袖着手看阿休練槍,聞言側過頭噗嗤一樂,想了想還是安慰道:“白公子年紀還小,控制不好力度,這麼利的槍很容易傷着自己,等你功夫練得像阿休一樣好了,我送你一把長槍!”
這可比姐姐的話中聽多了!白承軒聞言頓時煩惱盡消,拍掌笑道:“謝謝聶妹妹!”
“不羞!”白芸瀟忍笑颳了下弟弟的鼻子:“這麼大人了,還好意思收綰綰妹妹的東西。不讀書就想着舞槍弄劍變大俠,阿休公子每晚還讀書習字呢,這你就不跟人家學學了?等你有長進了,什麼槍啊刀的我都支持你學!”
這樣的話白盛也常說,白承軒聽得耳朵要起繭,大喊一聲“知道了!”便跑開幾步,離阿休更近了些觀看。
秦老將軍站在樹下看少年人練槍,不覺捋須而笑:“他練得是真好!這孩子竟像是天生要喫這碗飯似的,多少將軍家的子弟自小訓練尚不及他!前途不可限量啊!”
他這話自然是誇讚無疑,而屋檐下理菜的秦嬸聞言卻怔了怔,停下了手中動作。
她擡眼看了看阿休矯若遊龍的身姿,臉上竟浮起愁雲來。
但眼下情形,問出又實在唐突,聶綰綰只得嚥下心中疑慮,沒有多說一句話。
數日之後,所有鐵器均已完工,供應的菜商也已聯絡好,萬事俱備,聶綰綰便開始正式招工。
聽到菜乾工坊招人的消息後,本村的大姑娘小媳婦紛紛來看,只見這作坊不但月錢可觀,遠勝於她們織布換錢,更可以自由選擇做工的時間,排了班輪流當值。
衆人頭一回見到這種好差事,皆雀躍欲試,有那閒工夫多的,立即就報了名,個別性格怯弱的,則說了回去與家人商量了再來。
眼看作坊不久後就要開張,名字卻還沒定下來,聶綰綰擬了幾個名號細細斟酌。
這日,卻聽到外面動靜極大,甚至有摜碎東西的聲音傳來。
聶綰綰意識到事情不簡單,忙擱下筆出去,只見作坊前圍了十來個人正在拉架,有幾個人還是作坊新招的工人。
而被圍在中心的那個,則是村中一個瘦弱的年輕媳婦,平時就悶悶地不愛講話,此時臉上竟有幾個清晰的巴掌印,顯然是剛捱過打。
她旁邊一個五大三粗的男子正捏着拳頭,儼然有再動拳腳的意思,一見聶綰綰出來,臉色更難看了,冷笑一聲道:“依我說,這什麼作坊就不該開!自古以來,哪有小丫頭開作坊的?簡直是天大的笑話!家裏這婆娘眼瞧着也心野了,孩子不帶,跑來這裏當什麼工人!”
那年輕媳婦眼眶裏含着淚辯解道:“我原要和聶姑娘說,孩子哄睡了晚上來做工的,只是想多掙些錢……”
“掙錢?誰夜裏掙錢?你不要服侍老子的?老子娶你爲的啥?”男人蠻不講理,提起醋鉢大的拳頭,又要向媳婦身上招呼。
聶綰綰聽得心頭來火,這個傲慢無禮的男人看不起她不打緊,可是在她作坊門前打女人,她可不依!
“住手!”她立即喝止了男人。
男人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跟我說話?大人的事小孩子插什麼嘴?我打自己的女人,關你個小丫頭什麼事?”
聶綰綰冷冰冰看着他,並無懼色:“在我作坊門前打,就是關我的事!”
“要不,我換個地兒打?”男人一臉無賴,嘖了一聲道:“還有模有樣學大人呢!辦家家酒吧你!這個破作坊能開得起來算我輸!竟然還真有人來做工,真是好笑,不是腦子有問題,就是背地裏起歪心!”
勸架的人中有好幾個都是已在這做事的年輕姑娘和媳婦,這男人的一席話無疑把她們都得罪了。
張小月素來快人快語牙尖嘴利,第一個不依:“龐老四,你什麼意思?自己好喫懶做沒錢養妻女,還不許別人幹活掙錢?”
“嘁!罵誰自己心裏清楚!”龐四嘴角一撇,不屑地掃視一圈:“我就明說了吧,女人就該本本分分家裏帶孩子,來這破作坊幹活的,就是不遵規矩不守婦道!都給老子讓開,別耽誤老子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