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蘇青青的話，賀驍真就愣了一下，蘇青青自己做的？
剛剛那四樣，骨湯的湯色奶白，沒有雜色卻溢出濃濃的鮮香，那餅子，不管是揉麪，還是烙餅都是要火候的。
熗拌的熱油到什麼火候，野菜焯水到什麼度，都是有講究的。
至於那涼糕，看起來簡單，可蒸得有型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他從來沒聽過蘇青青會做飯。
他聽到知青院那邊人的討論，以爲蘇青青是找誰做的，或者是去公社買回來的。
蘇青青這會兒是真的委屈，“之前的事，是我強求。可是現在我倆也算是領了證，也算是合法夫妻，我就算真把你怎麼樣，那也是國家允許的。”
“還有昨天晚上的事兒，也是你情我願吧？你真不願意，我能強了你嗎？”
就算原身惡劣，就算她覬覦賀驍身材，就算她主動勾引賀驍，佔了賀驍便宜……
可，她又沒強了賀驍吧？
這說到底，也就是個你情我願吧？
賀驍擺這樣的臉色有必要嗎？
賀驍：……
賀驍聽着蘇青青的這些話，眼皮都是一跳。
可眸子盯着蘇青青，又抿着脣角，他也沒有辦法反駁昨天的話。
是他昨天被蘇青青的做法激得衝動，犯了錯。
蘇青青沒說錯，昨天的事兒，的確算得上是你情我願。
甚至是他犯了錯。明知道蘇青青心裏惦記的是孟新民，明知道蘇青青當時就是故意要氣孟新民，他偏偏要主動，還做那麼多不該做的。
賀驍抿着脣的時候，顯得整個人冷漠無比。
蘇青青越發控制不住脾氣，“我今天腰痠背疼，渾身哪兒哪兒都不舒服，還是起來專門做了這樣一桌菜，都沒敢用你的東西。”
“就是想討好你一下，就那麼難嗎？”
賀驍腦海裏不由自主就閃過蘇青青昨天喊疼的嬌俏模樣。
想到早上看到那一片雪肌上的點點紅痕，無一不在證明賀驍做過什麼。
他沒回話，嘴脣抿得更緊。
看到賀驍這樣，蘇青青都覺得自己有底氣了許多，直接質問道，“都是你情我願，還是你主動把我折騰成這樣，我做了飯等你回來喫，你至於這麼甩臉就走嗎？”
賀驍看着蘇青青，眼神複雜，實在不知道蘇青青到底想幹什麼。
他知道蘇青青是故意氣孟新民才逼他結婚，他做好了要跟蘇青青做假夫妻，也做好了蘇青青耍夠了，離婚的打算。
就當他爲了蘇家三位老人。
可蘇青青偏偏主動，故意激他。
昨天發生那樣的事兒，是你情我願，可也是他明知道蘇青青心裏有人還順水推舟做下的。
在那之後，他想要和蘇青青好好做一對夫妻。
可蘇青青早上就又翻臉了。
打掉他所有幻想，不想承認昨天兩人發生的事兒，甚至想要“買”他閉嘴。
可現在，他說了同意離婚，蘇青青又故意做出這樣的委屈姿態。
他看着蘇青青。
她已經來生產大隊一個月，就住在隔壁，還是蘇家的女兒，他多少也會關注一點。
她驕縱，蠻橫，不講理，懶惰，自私，虛榮……
可昨天晚上到現在，他卻像是從來沒有認識過她。
就這麼盯着她看了許久，眼神沉沉，眸子裏神情複雜，語氣更沉，一字一頓地喊出蘇青青的名字，“蘇青青。”
“你到底想幹嘛？”
外公外婆都說過，蘇青青就是個狗脾氣。
親近的人越慣着她，越是放縱，越是嬌慣，她就越來勁兒。
可要是對方越強硬，她也就越慫……
質問賀驍的那麼一番話，蘇青青也就是一鼓作氣的發泄，說完就有那麼點後悔。
緊接着被賀驍這麼看着，就已經有些心虛了。
聲音也低了許多，“我就是……這麼辛苦做了一頓飯，你能先陪我喫完飯了再說嗎？”
她小心地覷了賀驍的臉色，見賀驍沒吭聲，還是那麼直勾勾盯着她，蘇青青生生又低了一截，“湯都要冷了。”
“我腰痠背疼做了一上午……”
賀驍不怕蘇青青發脾氣，不怕蘇青青跟之前那樣胡攪蠻纏，也不怕她撒潑不要臉……
可蘇青青說着她腰痠背疼。
說親手做了飯等他回來喫。
賀驍的喉嚨裏像是梗着什麼一樣，什麼都說不出。
蘇青青現在的不舒服，是他做的。
這也是第一次，有這樣一個人主動給他做飯，在“家”裏等他。
他定定看着蘇青青，在那個老舊卻擦得乾乾淨淨的八仙桌前，拉開條凳坐下拿起了筷子。
看着蘇青青在對面坐下同樣拿起了筷子，這才伸手接了碗過去，喝了一口湯，想將喉頭梗着的感覺嚥下去。
結果湯剛剛入口，就被一股鮮美的味道溢滿了口腔。
骨湯比較濃郁，卻一點都不膩，骨湯的鮮美里似乎又帶着一點清爽的鮮，不是沒喫過好東西，可就這麼一口湯，還是叫賀驍驚豔了。
下意識用筷子撈了一下，發現裏面有筍片，有小朵兒小朵兒的菌子，以及切成了一片片的肉。
幾乎都不用過腦，就將這一筷子塞到了嘴裏。
菌子滑嫩，有一種別樣的“肥美鮮香”。
筍片鮮甜爽脆。
那肉片也一點都不是燉肉後的松柴口感，瘦肉上帶着筋，勁道有嚼勁兒。應該是燉湯到一定程度後，提前剔骨將肉取出來了的。
等到湯要上桌前，又滾了一遍的。
只這麼一碗湯，就不是縣城國營飯店能做出的水平，或者說，省城國營飯店也壓根沒有這份手藝。
他們部隊裏的小竈上的大師傅吊的高湯，也就這麼個水平了。
那高湯用了多少材料，蘇青青又只用了多少時間，用了多少食材？
他不動聲色的掃了蘇青青一眼，這真的是蘇青青嗎？
他拿着餅子咬了一口，看起來金燦燦的餅子，其實玉米粉最多隻放了兩成。
剩下的白麪最差用的也是七二粉。
淡淡的蔥香和油酥香叫人胃口大開，可卻一點都不會將小麥本身的香味掩蓋，咬一口，柔韌有勁道，應該還摻了不少雞蛋。
賀驍覺得自己還是小瞧了蘇青青的這一桌，十幾個野鴨蛋恐怕連她這一摞餅子都換不來。
熗拌的野菜，完全吃不出野菜的苦澀，反而有一種獨屬於野菜的清香和獨特脆爽口感。
那種涼糕，似乎用水刻意涼過，喫起來冰冰涼涼，軟糯q彈，滿口的棗香和甜味，可棗泥的那種微微酸味和，小米，糯米的軟糯又叫這一點都不膩。
賀驍也不想太多，真就認認真真喫飯，甚至是享受這樣的一頓飯。
這大概也是他20來年人生裏第一次有的“家”，喫的一頓飯，而且味道還這麼好。
他吃了半摞的餅子，喝了那一大碗湯，將蘇青青喫不完的熗拌野菜，涼糕都吃了，也是十分認真的道，“謝謝，你的手藝很好。”
然後賀驍就看到蘇青青的眼睛瞬間就亮了，下巴微微擡了一點，“那當然。”
賀驍眼睛經不住微微一彎，蘇青青……真和他認知裏的不一樣了。
這樣的她，雖然也帶着矜傲，卻透着點可愛。讓人忍不住喜歡。
可，這樣的蘇青青，也不是他的人。
蘇青青早晚要和他離婚。
賀驍放下了筷子、重新看着蘇青青，“現在，你可以說，你到底想幹什麼？”
蘇青青剛剛微微擡了點的下巴，和翹起來的尾巴，瞬間就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