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青知道他知道。
他也讓蘇青青知道，他已經知道。
可是兩人從來沒有討論過。
他沒有問過她所在的世界。
也沒有問她別的。
只是蘇青青告訴過他，她不會離開。
真的嗎？
蘇青青愣住了，“什，什麼？”
賀驍的問題讓她徹底愣住了。
一直沒有想過的問題，這時候的突然涌上心頭。
會嗎？
她不知道。
她其實想過這個問題。
她記得自己是看了那本小說，吐槽過小說的劇情，也記得是她在喝酒之後出了事兒。
或許是摔了一跤？
她的身體是不是還沒有死？
那是不是，她只是意識到了這個世界的？
是不是，如果在這個世界脫離，她就能回到自己所在的世界？
剛剛穿進來的時候，蘇青青分分鐘想離開。
八十年代，有再多賺錢的機會，能比那個的智能化，和平，富足，自由，包容，輕鬆，自在的世界好嗎？
是，地位沒有現在高，財富沒有現在多。
是，蘇家給了她家裏人的溫暖。
可，在蘇青青心裏，其實一直都知道，那不是她的家人，她親近他們，幫他們，相互感情也是有的。
可她也怕過，害自己被蘇家人拆穿。
怕蘇家所有人失望。
她曾經還跟賀驍說過這個事兒。
如果這個世界的沒有賀驍，蘇青青對這個世界，不會有任何留戀。分分鐘選擇離開。
如果，如果真的可以離開這個世界。
現在有了賀驍，她還想離開嗎？
賀驍看到蘇青青神色的變化，賀驍低低笑了出來，“是我強求了。”
“或許，你早就等着那一天。”
“你不是冒險，你只是想回家了的。”
“我這不是你的家。”
賀驍低低道，“我有什麼資格留下你。”
只看蘇青青的天賦，能力，以及平日裏表現出來的姿態。
就知道，蘇青青從來不是一個普通家庭養出來的。
從蘇青青的性格，賀驍也能猜出蘇青青所在的那個世界是如何自由，繁榮。
他也能看出，在那個世界，蘇青青是有的屬於自己的事業，朋友，生活。
甚至是追求者。
她那麼好，怎麼會沒有其他追求者呢？
離開這個世界，回到她本來的世界，沒有了他，沒有了賀肅，蘇青青會有其他愛人，甚至是其他孩子……
賀驍都在這一刻，也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
抓着蘇青青的手，不斷在收緊。
心臟抽疼，無法呼吸。
他甚至想，只要將蘇青青困起來，一輩子都不讓蘇青青再出門。
不讓她冒險。
不讓她出事，不讓她有機會離開就好了。
大概是有點揪着疼，想要抓住則蘇青青，將捆起來，關起來，捆起來。
他抓着蘇青青的手，越來越用力，看到蘇青青眼裏的痛楚，他又驀然鬆手。
沒用。
他做不到。
而且，蘇青青是寧折不彎的性格。
他真的做出這樣的決定。
蘇青青也不會妥協。
他突然轉過身去，深深吸氣，壓下心裏所有的偏執和肆虐的惡意。
聲音沙啞到了極點，“你先出去一會。我休息休息。”
蘇青青沒去看自己的手腕，“賀驍。”
“我沒有想過這些根本不現實的東西，我……”
賀驍打斷了她，“你讓我冷靜冷靜。”
賀驍道，“以後，你，想做什麼都可以。”
“我會照顧好賀肅的。”
“我不會再強迫你，也不會再強制要求你什麼。”
有的東西，就像是沙土，攥得越緊，散得越快。
失去的越多。
他靠坐在旁邊的辦公桌上，不知道從哪兒取出了煙。
火柴劃過的聲音響起。
嫋嫋青煙冒出。
鼻息之間有了淡淡的菸草味。
蘇青青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賀驍也站在的窗戶前，在一直沒有回頭。
他一直在想，從一開始見到蘇青青到現在的種種。第一次是那個晚上。
他只是覺得奇怪，可後來就確定了。蘇青青換了個蘇青青。
是他一再強求。
他用自己的安全，自己的存在威脅過蘇青青。
可是。
賀驍突然沒了信心。
他或許，一直都沒有他想的那麼重要。
蘇青青聽到賀驍的話，徹底頓在了原地。
兩人就這麼站着的。
蘇青青只看到賀驍站在窗邊抽菸。
蘇青青都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開始抽菸的。
更不知道賀驍今天什麼時候取了煙。
賀驍不像是抽菸。
他動作很慢。
也不是真的想抽菸。
指尖的香菸一點點慢慢燃燒，燙到賀驍的手，他也沒有太大的反應。
只是看一眼，掐滅了。
重新劃了火柴，點燃了第二隻。
蘇青青心裏空得難受，彷彿在揪着疼，“賀驍。”
賀驍沒有回頭，只是應了一聲，“我想休息一會。”
蘇青青眼淚突然就落不下去了。
她這個時候，其實寧願賀驍不搭理他。
寧願賀驍發脾氣，寧願他做點什麼。
而不是這麼冷靜。
蘇青青聲音裏都是哽咽，“賀驍。”
“你，你不要我了嗎？”
賀驍轉過身，看着她，煙霧裏，賀驍的神色明滅不定。
他的手還是很溫柔，就那麼緩緩擦掉她的眼淚，“別哭了。”
看到蘇青青這麼哭，他是真的心疼。
蘇青青抓住他的手。
“賀驍。”
賀驍任由她抓着在自己，也還是一點點將她的眼淚全部擦了，看她還在哭，低聲道，“別哭了。”
“我只是…”
他道，“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辦。”
不知道應該怎麼說，怎麼做才能留下她。
不知道才能讓自己冷靜地面對這些他不敢想的可能。
“賀驍！”蘇青青抱住他，“我真的知道錯了。”
“真的。”
“我沒有想過那麼多。”
“我不知道我如果死了……”
賀驍伸手捂住了蘇青青的脣，“你是想要現在就逼死我嗎？”
他已經後悔提到這個可能。
蘇青青或許早就想要離開這個世界，回到她的家，拋棄他，拋棄賀肅…
這個念頭只是閃過，他就壓制不住內心的暴虐和惡意。
他不敢聽蘇青青繼續多說什麼。
他怕蘇青青的話裏有漏洞，他怕自己聽了之後會越發悲觀，甚至絕望。
他怕自己做出什麼讓自己後悔的事兒。
蘇青青搖頭，眼淚掉的越發洶涌。
她真的沒有想過。
或許，一開始剛剛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想了不止一次。
想着，她再睡一覺。
再在同一個地方喝醉了睡一覺，她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可是，有了賀驍，她就再沒有想過了。
蘇青青抱住賀驍，
賀驍沒有推開她。
只是，也沒有迴應。
蘇青青道，“我，我知道，你生氣了。”
“你罵我。”
“你說我。”
“兇我好不好。”
“或者，你想要怎麼樣，你告訴我。”
“你不要這樣。”
賀驍看着蘇青青。
“我只是不知道怎麼辦纔好。”
不知道應該要怎麼留下蘇青青。
不知道自己應該做得更多。握緊手。將她留下來。
蘇青青吸了吸鼻子，咳嗽一聲。
她身上還有些髒兮兮的痕跡。
賀驍想到什麼，瞬間滅了煙。
蘇青青在火災裏一直拖到最後，確定餘麗嬌不說之後，才帶上了防毒面具。
其實吸入了不少有害氣體。
賀驍看着蘇青青，想到她冒險的事兒，又臉色沉沉。
蘇青青又咳嗽了兩下，眼圈通紅，鼻尖的都是紅的。
眼眶裏都是眼淚。
賀驍眉頭皺得更緊了，迅速去倒了一杯水，遞給蘇青青，“喝點水。”
又問，“沈老爺子給你開的清肺排毒的藥物，喝了嗎？”
蘇青青抓着賀驍，不肯說話，只是抿着脣看着賀驍。
賀驍看着她，蘇青青永遠知道怎麼讓他心疼，他嘆息一聲，“先喝水，我讓人去給你熬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