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白長生,臉上的表情卻是比我還要疑惑。
“你是說杜漢鍾死了還死了二十幾年了他的屍體在鬼樓在鬼樓的什麼地方他”
我反應過來後,一口氣問出了好幾個問題。
長期以來積壓的疑惑,在此刻全都涌上了腦海,可眼前這個腦袋需要一直扶着纔不會掉下來的朋友,說是來住店,給我的感覺卻像是專門來玩兒我似的。
他貌似就是個一直受姐姐庇護的大孩子,看似對我知無不言,可我想要得到的答案,他幾乎全都懵懵懂懂的回答不出,反倒是給原本就錯綜迷離的局面更增加了濃重的一筆
如果真像他說的一樣,杜漢鍾早就死了,那現在人們所熟知的杜大老闆又是誰
然而,就在我問完之後,渴望着等待答案甚至幾乎是用乞求般的目光盯着他的時候,他的神情卻在剎那間起了變化。
他的眼神忽然從疑惑變得直勾勾的,就那麼隔着一張桌子,一瞬不瞬的盯着我,眼珠子一動也不動。
“老闆問你話呢,爲什麼不回答”
小時候的季雅雲脾氣明顯也不怎麼好,寒着臉上前一步冷聲問道。
“別過去”
看着白長生的眼睛,我突然生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本能的一把將小雅拽到身後,張開雙臂將她整個人攬在後邊。
我之所以會有這種反應,是因爲我從白長生的眼睛裏看出了一抹熟悉的神情。
那是在一個特殊的場所,由一個特殊的人眼睛裏看到的。
那個地方是精神病院,那個特殊的人,是臧志強。
臧志強在發瘋前,就是用這種眼神看着我
“嘿嘿嘿嘿嘿”
白長生用那種詭異的眼神直愣愣的盯着我和小雅看了半晌,突然一咧嘴,發出一陣怪笑。
一邊笑,一邊還不時的抽搐兩下嘴角。
他的頭還在肩膀上,可他此刻的樣子卻比頭掉在湯碗裏的情形還要恐怖。
那是一種歇斯底里、不顧一切的瘋狂。
就好像是一隻沒有過多思考能力,只爲了達到單一目的而隨時會爆發行動的野獸。
他就像是隨時會撲過來張開嘴咬人一樣
無論是姥爺留下的破書,還是百鬼譜,乃至鬼靈術,這當中都沒有對於白長生如今這種狀況的描述。
然而我卻能憑感覺認定,眼前的人不,是眼前的鬼,他是個瘋子
鬼怎麼會瘋
他之前都很正常,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白長生在盯着我和小雅看了半晌後,忽然又一咧嘴,露出森森白牙笑道:
“嘿嘿我我不疼了你們你們疼不疼”
“老闆我害怕”
我猛一愣,回頭看向被我攬在背後的小雅,卻見她頭一次露出了恭順和冰冷之外的神情,滿臉驚恐的和我對視。
此情此景,我哪還顧得上多想,反手攬住她,邊轉回頭和白長生對峙,邊朝着門口的方向後退,聲音壓到最低,甚至到了最後,我都聽不見自己在說什麼,只是下意識的嘴脣開合。
然而我心裏卻知道,我嘴皮子對碰了那麼多下,卻只說了一個字:“跑”
一直以來,我對只在驛站中出現的小雅都十分的好奇。
這個小時候版本的季雅雲,似乎就是爲了服從而存在的。
相比真正的季雅雲,她的表情言語極其有限。
說句不客氣的話,我有時候都以爲,她可能是機器人,是被操控的傀儡。
對老闆的絕對服從;
對住客的冷豔厲色
她的一切言行舉止都是預先設定好、是模式化的。
可是下一秒鐘,我先前的感覺完全被推翻了。
“老闆快跑啊”
門一開,我被一隻小手拉着,胡亂的跑出了包房。
小雅像是被嚇瘋了,一路“啊啊”叫着,不管不顧的往前跑。
就連旗袍開襟忽閃的超過了限制級別的程度都恍若未知。
可我的注意力並沒有被她無意間泄露的春光吸引,而是頭皮緊繃到了極致,除了眼睛看着前方,其餘感官全都集中在後面。
我能感覺到一直有個東西跟着我們。
那東西撞開了被我甩上的門,就那麼緊緊跟在我身後,還不時發出牙齒咬合的“咔嚓咔嚓”聲
“啊”
小雅似乎也感受到了被追逐的緊迫,以超乎常人的速度繞過屏風,跑到櫃檯前,歇斯底里的尖叫着,把櫃檯上的一應事物掃向身後
“嘩嘩”聲在耳邊響起,數張泛黃的紙張像是漫天花雨般的在我們身邊飄落。
我依稀記得,櫃檯上面似乎有個線裝的破舊本子。
可我每次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都來不及弄清狀況,便又離開了這裏。
此刻小雅被嚇得失控,本子的紙頁散開飛落,我更是顧不得看上面有什麼,就已經被她拉着跑到一樓的左側,跑進了另一個房間。
“砰”
房門被小雅不顧形象的一腳踢上,緊跟着,她就把我撲在門上,撲在我懷裏“嗚嗚”的哭了起來。
我反應了一下,手臂用力緊了緊,環抱着她柔軟的嬌軀,下巴貼着她的耳畔輕聲說:
“沒事了,沒事了有我在別怕”
嘴裏說着,我卻是斜眼看向後方。
盜版可恥,丟人敗興不要臉,正版陰倌法醫,,不是一天一毛五都花不起吧
我是真怕剛纔追逐在我們身後的傢伙突然破門而入。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什麼比未知的事物更可怕的,那就是已知的存在卻存在着未知的變數
白長生明明好端端的,不是說來住店嗎怎麼就發瘋了呢
回想起來,剛纔追着我和小雅的不是人,而像是一個只會口齒不斷“咔咔”咬合的小的個體。
我幾乎都不用走腦子,就能想到那是什麼
那是白長生的頭
先前還好好的,那腦袋掉進湯盆裏都處變不驚怎麼一下子就變得這麼狂躁呢
“老闆你爲什麼要替那樣的人付店錢啊”縮在我懷裏的小雅突然帶着哭腔問道。
這聲音聽起來,更像是我剛認識那會兒、見天心驚膽戰的季雅雲只是聲線明顯要稚嫩了些。
然而,我此時的注意力完全不能夠集中在她身上,而是忽略一切的快速轉動眼珠,看着眼前的一切。
突然發瘋的白長生並沒有想象中的追擊而至,這讓我急促的呼吸稍稍平緩了些。
“小雅這這是什麼地方”看着眼前的情形,我很是驚疑不定。
“這是賬房啊”
小雅似乎還處在極度的驚惶中,邊說邊抱着我的腰上下跳腳。
“沒事沒事了”
我擡手在她耳側上下摩挲着忽啦了兩把。
好半天,我才感覺她伏在我懷中的身軀漸漸停止了顫抖。
“那那是什麼人你爲什麼要讓他來啊”小雅擡起頭看着我,帶着哭腔問。
我愣了愣,幾乎是順嘴說道:“你小時候挺好看的啊”
“啊什麼小時候”
我又一愣,下意識的搖了搖頭:“其實你長大後也挺好看的,就是嘖就是”
“砰”
話音未落,我只覺得後背猛然傳來一下衝擊力。
這力道大的驚人,我隔着門扇被撞中後背,竟一陣的氣血翻涌,喉頭髮甜,差點沒當場吐出來。
“砰”
“砰”
衝擊一下接着一下,我連同懷中的小雅,身子也被撞擊震動的一下下顫動。
“老闆,你先走”被我摟在懷中的小雅突然仰起臉說道。
我雖然同樣滿心驚惶不定,可看着她恐慌中透着堅毅的臉孔,忍不住嘴角一挑笑了出來:“怎麼着你掩護我撤退啊”
“砰”
劇烈的撞擊再次傳來。
小雅更急,連連跺腳:“你快走,快走啊”
說着,她眼中淚如泉涌,抱着我一條胳膊哭道:“你快走啊你上次走了,我沒怪你你快走啊”
“什麼叫上次我走了”
“你走啊只要對付不了,就要走啊走一個算一個你快走啊走啊”
“什麼意思你到底經歷過什麼”我猛然抓住她瘦削的雙肩。
我發誓,不知道什麼原因,我一向冷淡,卻忽然想弄清眼前的狀況。
什麼叫走一個算一個
什麼叫上次我走了
小雅看着我的眼睛,眼中再一次露出那種讓我憎恨的茫然。
“快走”
“砰”
看着她眼中深深的絕望,我的目光似乎從一潭深水的底部逐漸收回到了眼窩。
“你快走”
“誰說我要走的”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什麼叫上次”我猛然扳住她肩膀,看着她宛如面臨世界末日般驚恐的臉孔,“你是不是季雅雲你到底經歷過什麼”
“我”
“砰”
撞擊聲再次震顫我的後背。
而且是接二連三的傳來。
“你走吧”
“什麼叫上次”
“砰”
我嘴角牽動了一下,看着小雅驚惶到無以復加的臉孔點了點頭。
“你走”
“走開”
我一把將她撥到身後,猛地轉回身,退後兩步,雙手快速的結了個法印:
“天地人鬼神六道歸一三界讓路陽世鬼道徐禍,開門緝鬼敕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