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亂清 >第六十四章 千年鐵鎖沉江底
    青幫做事,果然有效率,到了第二天晚上,圖林就來回報了。

    “爺,都查清楚了”圖林興奮地說,“那個王八蛋住在禮查飯店二樓東首的大套間,是他長年包下來的。跟他一起的那個女人,是他的一個小妾,老家寧波,原來是梅香樓裏的一個婊子,他三年前花了錢贖出來的。”

    “唔利先生的夫人,是我替他從咱們城南的紫chun館裏請出來的,這件事,你大約知道”

    圖林騰地一下紅了臉,嚅囁着說不出話來。

    “沒什麼,我就是提點你一句,”關卓凡平靜地說,“在利先生面前,嘴上得有個把門兒的。”

    “是。”

    “還查出來什麼了”

    “他平常沒事的時候,都是在飯店裏呆着,絕少出門,更是絕不踏出租界一步。若是出門,則必定是去一個叫做楊墨林的富商家裏。”圖林邊想邊說,“他那個套房的裏間,有一個特別大的保險櫃,從來不許人碰。”

    “許明山做事夠快的,”關卓凡眉頭微蹙,“他怎麼知道得這樣清楚”

    “禮查飯店裏有在幫的人,一共四個。一個在茶房,一個是值夜,還有兩個是倒馬桶的,說起龔半倫,都知道的他還另有一個花名,叫做龔六指兒,左手上另生了一個駢指,因此常年都帶着手套。另外有一家漿洗鋪子,常接飯店的活,也是青幫的產業。”

    “哦”關卓凡點點頭,又問道:“你是怎麼跟許明山說的”

    “也沒多說,就一句:這個龔孝拱,在京的時候,跟我有私仇。”

    “好。”關卓凡讚許地說了一句,仰起臉,琢磨着圖林帶回來的這些話。

    與一般的漢jiān不同,龔孝拱是個很奇特的情形,他與自己的族羣,不論是漢人還是滿人,都做了最徹底的決裂,連老婆孩子都不要了,毫不猶豫地投進了洋人的懷抱。決裂不是罪,喜歡洋人也不是罪,然而帶着洋兵做兇殘的反噬,這是死罪。

    關卓凡猜得出他現下的生活軌跡:心懷恐懼,絕少出門,躲在禮查飯店的豪華套房之中,揮金如土。每次花得沒有錢了,便從那隻大保險櫃裏取出一樣東西,去到那個富商楊墨林的家裏。等到回來的時候,東西不見了,身上卻多了幾千上萬兩的銀票。

    都是圓明園裏的東西,整整一車。

    關卓凡算了算ri子,今天是四月十五。從安徽方面來的消息,李鴻章的淮軍已經在安慶上了船,最快在四月二十ri就能到達,而李鴻章一到,自己就不能再把jing神放在這種事情上了。

    “我給你三天時間,去把這件事情辦一辦。”關卓凡緩緩地說,讓圖林把每一個字都聽清楚,“告訴許明山,人要處置得無影無蹤,保險櫃裏的東西,要都取出來,金銀錢票歸他,別的東西,要交到你手裏。事成之後,另送他一萬銀子。”

    “爺,保險櫃得有密碼才能開得。”圖林提醒道。

    “你真是替古人cāo心。”關卓凡冷冷地說,“許明山在漕幫裏,除了管兵部,還管着刑堂”

    “嗻”圖林明白了,“我讓他們連那個婊子那個小妾,一併處置了。”

    “這個”關卓凡猶豫了。他知道,圖林說的乃是正辦,否則若是從這個女人身上走漏了風聲,那就真是不值了。然而說到底,她只不過是龔孝拱的一個小妾,談不上有罪,更不至於是死罪,這個手,有些下不去。

    他在心裏暗罵自己是婦人之仁,思前想後,還是做了決定:“她孃家既然在寧波,叫許明山弄條船,直放寧波,留點錢給她,再跟她講清楚,她的身份是賊婦,這回放她一條生路,今生今世,不許再踏進江蘇一步”

    聽了圖林的話,許明山沒有猶豫,一口答應了下來。

    他掂得出其中的分量。從上次關卓凡在松江請他們見面,命圖林請他們喫飯,他就感覺到,這位關大帥,不是尋常人物,一定別有心思在裏頭。

    前些ri子,租界的巡捕房召華捕,圖林居然有辦法塞了十幾個自己的兄弟進去,更堅定了許明山的判斷這樣的事,不是圖林可以辦得到的,他一定是“奉旨”跟自己結交。

    關大帥要用一用我們青幫了。

    這一次,雖然圖林是說跟那個“龔六指”有私仇,但他一個營官,怎麼能開口就是“以一萬銀子相謝”自然是關大帥的意旨無疑。至於關大帥爲什麼要跟龔六指爲難,自己還是不要知道爲好,龔六指得罪過朝廷,說不定是朝廷的意思也未可知。

    在許明山來說,這樁事情本來有一個爲難之處:青幫並不是盜匪,雖然可以做偏門生意,但打家劫舍的事情是從來不做的。然而這一次,不能不破一個例圖林帶來的話,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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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請託,實則與命令無異。這位關大帥,手掌兵權印把子,靠上了他,固然有好處,而若是得罪了他,後果真是想都不要想。

    送走圖林後,許明山便安步當車,來到城北門內的高升茶館。茶館裏已經人滿爲患,但進門當頭的那張桌子,卻一直空着,收拾得整潔異常。這張桌子,叫做“馬頭臺子”,只有在幫的老大,纔有資格坐。

    他往桌前一坐,立時便有夥計送上一壺上好的香茶,四樣點心,跟着便有手下的幾個頭目,過來問好許明山只要人在上海,這是每天必行的程序。高升茶館的位置,在租界與老城廂之間,因此兩邊的兄弟到這裏都方便。

    許明山與他們簡單聊了幾句,便將別的人遣開,只留下租界地面上的兩個人,就在這人聲鼎沸的茶館之中,把這一件大事交待了下去。

    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依然能夠辦得到。青幫的人準備了一天,到了第二天晚上,動手了。

    送給龔孝拱那間套房的最後一道茶水之中,由飯店茶房裏的那位青幫弟子,加了足量的迷藥。待到夜深,禮查飯店的燈火漸次熄滅,六名jing壯的黑衣漢子,從飯店後面,值夜的人所把守的走水備梯,悄悄潛入了二樓,由其中一名鎖匠打開了房門,一擁而入。過不多時,便拖了兩個大的黑布口袋出來,負在肩上,原路返回。到了樓下,分別塞進兩架運馬桶的車子底下,向西南行去。

    走了十來分鐘,來到蘇州河邊的一幢簡陋的排屋前,將兩個黑布口袋拖了進去。屋中點着兩盞油燈,許明山負手而立,看着幾個刑堂的弟子,把龔孝拱和他的小妾從口袋裏扒了出來,扔在地上。

    “把他弄醒。”許明山簡短地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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