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亂清 >第六十六章 李鴻章
    關卓凡站在碼頭上,掃一眼身後的那羣官員,再看看正在緩緩泊靠的“威廉麥特”號,心中不勝感慨。

    半年前,正是這艘船把軒軍從武昌送到了上海,當時是吳煦帶着一衆官員,在碼頭上迎接自己。而現在,則是自己帶着吳煦和一衆官員,在碼頭上迎接李鴻章。

    當然,淮軍此來的聲勢,與當時初到的六百軒軍不可同ri而語九隻洋船運來七千五百人,已經是一支頗具規模的軍隊了。

    好在今時不同往ri,軒軍亦已經成型關卓凡微笑着想,自己到底立穩了腳跟,足可與李鴻章一較短長。不客氣說,倘若是現在就開戰,軒軍大約是可以把這七千多淮軍平推到江心裏去的。

    不過,自然還不到同室cāo戈的時候。

    對於該如何跟李鴻章相處,關卓凡反反覆覆地考慮過許久,已經有了既定的打算。在自己這方面來說,是謹守分際,養jing蓄銳,待時而動;在李鴻章方面來說,則要扣住“yu抑先揚,揚中有抑”八個字,既不能讓他看破了自己的野心,又不能放任他坐大,以至於到了自己無力制衡的地步。

    人總是需要盟友的,這一點關卓凡很清楚。現在自己雖然已經名聲隆起,內值宿衛,外掌重兵,有兩宮的簾眷,有恭王的奧援,但畢竟只是一名二十三歲的年輕人,在官場之上打滾的時間,也不過才一年之久,到底根基尚淺,還沒有本錢去四面樹敵。如果自以爲萬事不在話下,天下我有,那是要栽大跟頭的何況眼下的兩件大事,也還要靠“志同道合”的人一起來辦。

    這兩件事,一件是要儘快打平洪秀全的太平軍,否則內亂不去,國家的財賦ri見窮盡,別的事根本談不上;另一件是辦洋務,這更得要有幾個實力人物,聲氣相通,互爲援手,才能對抗朝中和地方上的保守派,把想辦的事情逐步做起來。

    從另一方面來看,所謂晚清四大名臣之中,胡林翼死了,曾國藩老了,左宗棠太過霸氣,慣於弄英雄欺人那一套,遲早會自己玩死自己,只有李鴻章,既有本事,又有手腕,正在方興未艾的時候。

    他的淮軍,現在還是客軍,不過他的人已經到了上海,大約朝廷授他爲江蘇巡撫的上諭,也就快到了既然自己得了藩司,那麼巡撫的位子自然是留給李鴻章的,不會錯。

    至於薛煥,大概正在從南通趕來的水路上吧。上海兵強馬壯,他自然是要來主持下一步的軍事部署的。想起這位時刻提防着自己、不惜在背後使yin招的巡撫大人,關卓凡心中冷笑,到時候,看他臉上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威廉麥特”號上粗大的纜繩已經拋下,在碼頭的墩子上繫好,寬大的跳板也已經搭起來了。與當初關卓凡低調行事,身着便裝,最後一個下船的風格不同,這次第一個走下跳板的,卻是個身穿三品官服,長身玉立,目光清朗的中年人不是李鴻章,又是哪個

    “少荃兄,小弟望眼yu穿,已經恭候多時了”關卓凡抱拳一揖。雖然做了充足的準備,但初見這位名垂百餘年的歷史人物,即使他已經刻意壓制,仍不免有一絲激動的神情浮現在臉上。

    “關大人,我亦是仰慕已久。”年將四旬的李鴻章濃眉長目,風度儒雅得很,含笑還禮。他將關卓凡臉上的表情看在眼裏,心中略感奇怪這一副神情,真摯得很,卻不似作僞。“只恨沒能早一點見到您這位隻手獨撐上海局面的少帥。”

    “叫我逸軒吧。我那一點玩意兒,在少荃兄面前不敢賣弄。”關卓凡的態度,客氣之中不失親熱,“曾督帥的身子還康健吧”

    “我那位老師,硬朗的很。”李鴻章笑着說完,由關卓凡引見,與碼頭上迎接的一衆官員和士紳見過了禮,才轉身招呼在他身後下船的幾位軍官:“你們來見過關大人。”

    那幾位雄赳赳的武官,一個個自己報了名,口稱“軒帥”,依次給關卓凡請安行禮。

    張樹聲、劉銘傳、吳長慶、程學啓、張遇chun、郭松林關卓凡看着他們一個個跪在自己面前,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自得之意這些都是未來淮軍的大將,而ri後的北洋一脈,亦是自此發端,像袁世凱,不就是出在這個吳長慶的門下麼

    再看從船上陸續下來的淮軍士兵,心中卻略有訝異之感。這些兵,似乎不是他想象中的慣戰勁卒,服sè暗舊,jing神也不甚昂揚,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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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爲有不少是新勇的緣故,來到上海這樣的繁華之地,神情之間,還頗有些畏憚之意,與軒軍馬隊初到上海時,那種自命天兵的抖擻勁頭,大相徑庭。

    關卓凡在心中暗暗點頭:這是曾國藩選人的不二之法這些淳樸老實、能夠喫苦耐勞的農家子弟,只要打過一兩場硬仗,很快就能成爲一支合格的軍隊了。

    然而在碼頭上迎接的那些官紳卻不這樣想。官員們也就罷了,那些上海的士紳早已視軒軍爲“子弟兵”,平ri裏見慣了軒軍那副西式cāo典的氣派,此刻看見淮軍,便多有大皺其眉的這是從哪裏跑來的一羣叫花子

    李鴻章的行營,關卓凡已經替他準備好了,是在城西的安徽會館,連旁邊兩間相連的大院子都一併盤了下來,很是氣派。這裏用來做臨時的巡撫衙門也足夠了,李鴻章自然承他的情,嘴上卻表示謙謝,說哪裏用得上這麼大的地方。

    “少荃兄是要大展宏圖的人,”關卓凡微笑道,“總要地方大一些,才施展得開。”

    這句話,聽上去普通,但又似乎含義很深,李鴻章聽了,心中一動,臉上卻不肯帶出來,說道:“淮軍初到上海,什麼都還沒有着落,一切要靠逸軒你的照應。”

    這是在問淮軍駐地的安排。李鴻章本來雄心勃勃,想讓淮軍在上海一戰成名,誰知因爲利賓的從中作梗,一張合同往復修改,軍械無法齊備,莫名其妙的延宕了三個月纔出發,以至於被軒軍佔得了先機。現在上海周圍,全是軒軍各部的防地,而且關卓凡目前還是身在上海的最高官員自己巡撫的任命還未到達,不得不委屈一下,聽他安排。不拘哪裏,好歹先讓這八千人有個落腳的地方。

    沒想到關卓凡異常大方,表示上海的防區,無非是南北兩線,請淮軍自己挑一邊,軒軍立刻可以讓出來。

    “這怎麼好意思”李鴻章喜出望外,但口頭上不能不做一番客氣的推脫,“到底都是軒軍苦戰克復的地方。”

    “何分彼此”關卓凡搖着手說道,“老實說,淮軍是湘軍的底子,少荃兄又是曾督帥的衣鉢傳人,以後上海的軍事,我以少荃兄的馬首是瞻。”

    李鴻章一向以曾國藩的門生長自居,這句話說到他心裏去了,他對關卓凡的觀感,也就隨之變得有所不同。

    倒不是因爲這一句奉承李鴻章的心機深沉,不是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可以打動的。他想的是,原以爲這位旗下的新貴,年輕氣盛,又立了大功,新封了輕車都尉的世職,眼睛多半要長到腦袋頂上去了,哪想到一見之下,不僅謙遜,而且很有點屈己從人的雅量,這就跟尋常旗人的做派大不相同了。

    想歸想,防地的事卻是不必客氣的,李鴻章謝道:“既是這樣,盛情難卻,淮軍就守北線好了。”

    他挑了北線,卻不知關卓凡早就料定他要挑北線。

    所謂南線,指的是松江到浦東一線,面對的是浙江,只有守,不大有機會出省攻到浙江去。而李鴻章作爲江蘇巡撫,必定是以克復江蘇全境爲己任,北線面對蘇州府和太倉州,他的淮軍要打仗,要立功,自然要在北線做文章。

    “好,明天軒軍就把北線的防務交出來。”關卓凡一點頭,“嘉定、南翔和寶山,都有現成的營房。不知淮軍的糧臺,打算設在哪裏明天我從庫裏,再調三百頂帳篷過去。”

    “真是太周到了,承情之至”李鴻章拱手相謝,“我打算拿糧臺設在南翔,可以就近支應。”

    “那好,我先從七寶調三千石米過去,以後糧草上的事情,我讓藩司衙門的錢蘊秋跟南翔來接洽。淮軍的數目,就是眼下這八千人了麼”

    “還有潘鼎新的三營,是從陸路過來,大約還得五六天的工夫。”

    “這樣的話”關卓凡沉思片刻,似乎下了決心,“少荃兄,這樣淮軍就有近萬人了,我還是那句話要有地方,才施展得開。我看把青浦的防務,也一併交給淮軍好了,跟嘉定可以互爲犄角,多一個呼應。”

    這又是一份大禮,李鴻章不能不再次道謝。然而相謝之餘,心中不免苦笑:這位關逸軒,事事搶在前面,真是堵得我開不了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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