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亂清 >第十四章 徐桐
    “爺,我哪兒敢啊,”張順嚇了一跳,急急分辨道,“這位齊老爺,說是奉了京裏徐大人之命,特來參見撫臺大人。我估摸着,他大約是揣了徐大人的一封八行來的,要不然也不敢腆着臉來見您。”

    關卓凡跟趙景賢對望一眼,臉上都有一絲苦笑才說到廉政,求官的就來了。

    “哪一位徐大人”

    “上書房的徐桐徐大人。”

    聽張順這樣說,趙景賢微微一笑:“爵帥,我先告辭,回頭你有什麼吩咐,我來辦就是了。我猜蘇州的織造衙門裏,大約又得加一個人了。”

    兩人會心一笑,關卓凡把趙景賢送到二門,由張順陪着出去了,自己回到簽押房,拿起那份手本,在心裏掂量着。

    剛纔趙景賢的那句話,確有深意在內,因爲蘇州織造衙門,現在已經成了關卓凡專門用來安置特殊官員的一個地方.

    地方大員變動,往往都有一番人事上的更張,因此託了關係來走門子的人也就特多,其中總有些不得不應付的人情。他們薦來的人,幾乎無一例外都被派到這裏,既悠閒,入息又豐厚,拿關卓凡私下的話來說,是“寧以官銀養起,莫叫出來害人”。

    織造衙門是順治年間設立,一共三個,分別設於蘇州、江寧、杭州,在康熙時候發展到頂峯,是爲有名的“江南三織造”。所謂頂峯,指的還不是技藝。而是管理織造衙門的這三個人,事實上是朝廷在江南的耳目。其中像曹寅、李煦等人,更是康熙的親信,每年數十次密報江南輿情,晴雨糧價,官員動向,成爲當地權傾一方的重臣。

    到了現在,織造的權柄早已一去不復返,織造衙門變成比較單純的絲織業中心。特別是江寧已毀。杭州尚未光復,因此“江南三織造”的職能,便只好由蘇州織造衙門來一力承擔了。

    所承擔的任務,其實只有一項,那就是滿足“京供”。

    織造衙門的產品,一絲一縷都不銷往民間,而是全數解往京城。其中給宮裏面的皇上和后妃用的。叫做“上用”,給京裏的大小官員用的,叫做“官用”,因此織造衙門的經費,也是由內務府和工部各擔一半,每年要撥下來十八萬兩銀子。

    現在工部和內務府雖然沒錢撥下來。但卻指定由江蘇省應份解京的庫銀中代墊,因此也等於是撥了。

    凡是這種辦皇差的衙門,油水一定是不少的,這樣的好事,關卓凡怎麼肯放過拿來放交情。賣面子,是最好不過的地方中央撥款。惠而不費,何樂而不爲用來安置那些百無一用,飽食終日的關係戶,既能讓他們拿上一份豐厚的“飯食銀子”,又不會讓他們禍及地方,彼此都皆大歡喜。

    不過織造衙門之中,情形也還有不一樣的地方。

    所謂織造衙門,其實是分成兩部分的,一是衙門,裏面都是各種名目的官員,人浮於事,臃腫不堪;二是織造局,也就是織造工場,是真正要做事情的。

    織造局這一塊,關卓凡就不肯胡亂安插人了,因爲他還有另一層打算。

    江南三織造,所擅長的手藝都不一樣。江寧織造,是以妝花織造取勝;蘇州織造,則擅緙絲;而杭州織造,以刺繡見長。

    現在三元歸一,江寧杭州兩處,原來的工匠,都流向蘇州,等於把蘇州織造局變成了唯一的中心。關卓凡雖然不懂這一行,但以常理推之,也覺得應該把蘇州變成中國絲織行業的兩個基地研發基地和生產基地。

    這些貢品,其實京裏頭用不了多少,他在心裏想,拿來“出口創匯”,多好呢

    只是這一層打算,現在當然還祕而不宣。他又看了看手本上的名字,齊秉融,太倉府候補同知。他心裏有數,這樣的官,在太平軍佔了太倉的時候,不知躲到哪裏去了,等官軍光復了失地,他不知通過什麼路子,也不知是不是花了錢,從徐桐那裏求了一封八行,找自己謀差使來了。

    他嘆了一口氣,見是要見一見了,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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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中奇怪:徐桐固然是個怪人,可是以帝師之尊,何以竟也肯做這樣的事情

    地方上的候補官,若是不善鑽營,不要說補上實缺,就是偶一爲之的差使,亦往往是經年輪不上一遭。而若是有京中的關係,求得某位大老一封紮實的八行也就是推薦信,那麼地方督撫,常常都要買這個面子。

    至於徐桐的這個面子要不要買,對關卓凡來說,卻在兩可之間,因爲徐桐能不能稱得上“大老”兩個字,大有疑問。他固然是進了上書房,派在弘德殿行走,好歹算得上是帝師,但資歷尚淺,整日裏只曉得依傍“上書房總師傅”倭仁,以倭仁的門徒自居,爲人也跟倭仁一樣的木訥古板,學問卻比倭仁差出了老大一截,盡拿一卷“太上感應篇”裏的東西來唬弄人,沒人真正看得起他。

    說到洋務,那更是令關卓凡又好氣又好笑。徐桐自然是站在倭仁的一邊,反對洋務,不過他所用的理由,每多怪談比如說,他堅決不承認這個世界上,有西班牙和葡萄牙這兩個國家。

    “議政王叫洋鬼子給騙了”他常常痛心疾首地對別人說,“西班有牙,葡萄有牙,牙而成國,哪個聽說過這都是英國鬼子編出來的,好顯得他們人多勢衆”

    這樣一個人,何必去買他的面子然而順着歷史的脈絡,再往後想一想,把徐桐的下場想起來了,於是又覺得,雖然這個人頑固不化,百無一用,但依然有一條可取之處,就是到底還有三分骨氣。

    那是後來庚子之亂的時候。徐桐這樣一個頑固的人,不知是不是太上感應篇讀得太多的緣故,卻對義和團的大師兄們那套“刀槍不入”的把戲,深信不疑,一力支持。及至八國聯軍進城,他沒來得及跑掉,看到滿城降幡,以爲奇恥大辱。

    這一下,不想活了。先命老僕在大廳正樑上結了兩個繩套,再把兒子徐承煜叫來,說我身爲大臣,國家遭難,理當殉節

    徐承煜一看就知道不好殉節歸殉節,可是大梁之上,爲什麼是兩個繩套他是刑部左侍郎,看着樑上的繩套,自然聽懂了老爹的話,於是慷慨陳辭道:父親大人放心,這是你一生的大事,兒子陪你上路

    等到踏上墊腳的骨牌凳,徐桐將皤然白首伸入繩套,兩眼卻還望着右邊,是期待父子同時畢命的樣子。徐承煜無奈,只好再次表態:我先伺候您上路,然後一定陪你到泉下說着更不怠慢,將墊腳的凳子一抽,成就了徐桐的“大節”。他自己卻立刻脫去二品官服,換一身短裝,出門跑路。

    不過也沒能跑遠,到底還是落入了日本兵的手上,押了起來。等到辛丑條約一簽,朝廷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徐承煜從聯軍手裏討了回來,綁到菜市口一刀殺卻。

    有了這麼一個不肖子做陪襯,愈發顯得徐桐其情可憫。關卓凡心想,現在我來了,自然絕不容再有什麼八國聯軍進城,將來你徐桐徐大人的這條老命,自然也可以保得住了,連你現在這一封八行,我一併賣個面子給你

    想定了,讓張順把那個齊秉融叫進來,結果一見之下,先就不喜身材矮胖,形容猥瑣,左臉之上長着一顆痦子,上面還生了幾根黑毛,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給撫臺大人請安”齊秉融卻依足了規矩,行了全套的禮,這才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把一個封套,雙手奉上。

    “這是我老師給撫臺的一封信,從京中寄來,專命我面交撫臺。”

    關卓凡大奇,“老師”兩字,從何說起

    “你不是捐班的官兒麼”

    “屬下”齊秉融漲紅了臉,嚅囁道,“屬下是咸豐三年秋闈僥倖,咸豐四年春闈,取在二甲第六十六名。”

    關卓凡吃了一驚,沒想到這個齊秉融,居然是一個進士。

    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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