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爲何衆神這樣執著於追尋大方壺？”
從百多年前的彌天，一直到兩年前神降年松玉的不明天神，再到靈虛衆神，以及他侍奉的這位奈落天，個個都覬覦大方壺。
簡直比老鼠愛蜂蜜還愛得深沉，爲什麼？
奈落天知道，這是賀淳華要他顯示誠意，作爲與昆宿神簽定神契的前置條件。
如果奈落天連個小祕密都不肯透露，賀淳華爲什麼要抵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這些狡猾的凡人，呵！
它緩緩開口：“其實，靈虛害怕它落在其他天神手中，遠甚於把持在凡人手裏。”
“爲什麼？”賀淳華立刻想起了盤龍城和彌天。
這樣說來，一百多年前，持有大方壺的彌天最令衆神害怕？
唔，好像也是這樣。否則盤龍城和鍾勝光怎麼會以那樣悲壯的方式謝幕？
屠城，本身就是恨意和恐懼的表現。
“這個祕密，神界的知情者也寥寥無幾。”也即是說，知情的天神亦是少數。奈落天分身遲疑一下才道，“即便是我……也只能依靠手中的情報做出推斷。”
也就是說，連奈落天也不敢打包票？賀淳華更好奇了。
什麼樣的祕密，連這樣威嚴而強大的正神也不能完全知曉呢？
“神尊的推斷，一定是合理而權威的。”馬屁張口就來，反正不要錢。
如果賀靈川在這裏，就能聽懂奈落天的話外之意：
它原本和釋難一樣只是野神小神，後來利用刑龍柱大肆收集魘氣，實力飛漲，才爬上了正神的位置。但它進入這個圈子的時間太短，跟其他老牌正神相比，瞭解的內幕肯定更少。
但奈落天做出來的推斷，也是有份量的。
“靈虛衆神始終懷疑，彌天並沒有真正消亡。”
賀淳華大奇：“一百五十多年前，盤龍城滅，他們不是親眼看見彌天殞落？”
“不！原來你什麼也不知道。”奈落天的語氣奇異，“彌天更早之前就殞落了，連帝流漿都降臨人間。這一點神界已經確認，不會有錯。”
“……”賀淳華瞠目，一時不知作何反應，“什麼？”
如果彌天在最終之戰前就已經殞落，那麼帶領盤龍城堅持到最後一刻的，又是誰？！
“它、彌天是怎麼殞落的？”
“不知道。”
“這？”連命運之神也推算不到？但賀淳華轉念一想，今晚他自己的經歷不就已經證明，命運之神也並非無所不知。
它也被賀靈川算計了。
“彌天殞落、鍾勝光和盤龍城也失敗了，大方壺與盤龍廢墟融爲一體，看似一切落幕。”奈落天繼續道，“但是彌天的皮囊過於強大，這一點超出常理，始終無法解釋。再加上彌天在殞落之前就已經消失了很久，有些天神就認爲——”
奈落天頓了一下，才繼續道：“——彌天曾試圖藉助大方壺，降臨人間！”
“？！”沒聽錯吧？
不待賀靈川開口，奈落天分身就補充：“我說的降臨，指的並非分身神降！”
“您是說，彌天能夠利用大方壺突破兩界壁壘的限制，直接——”賀淳華隨手往地上一指，“真身直接降臨人間？”
“推斷，這是推斷！”奈落天指正，“有可靠消息，靈虛聖尊也是這樣認爲的。至於這個推斷是對是錯，尚且無從證明。但大方壺太特殊，如果它確實可以做到這一點，我也不會覺得奇怪。”
“現在你明白了吧？一方面，靈虛衆神擔憂其他天神利用大方壺直接降臨人間。這件事一旦發生，對整個神界來說，都是滅頂之災；另一方面，他們還覺得彌天雖然殞落卻神魂不滅，以另一種方式存活下去，比如——活在大方壺裏。”
“所以，誰擁有大方壺，誰就是衆矢之的。”
罷了，沒那福運。
“但無論如何，大方壺引起的只是我們神界內部的紛爭，與你們無關。”奈落天淡淡道，“就算我們拿不着它，衆神降臨的時間也只是推遲一點罷了。”
賀淳華聽到後一句，眼珠子都瞪圓了。
這是什麼意思！
不、不是他想象的那樣罷？
“你現在擇主而棲的做法，很正確。”奈落天只提一句，立刻轉移話題，“關於賀靈川，你準備怎麼跟其他人交代？我看，他短時間內不會再出現了。”
賀淳華勉強定了定神：“神尊英明，我也這般認爲。”
盤龍祕境消失後，他一度擔憂賀靈川會殺個回馬槍，但靜下心好好思量，又覺得自己多慮了。
賀靈川若想幹掉他，最好的時機是盤龍祕境內，當時父子對質，他身邊只有一個趙清河。
可“長子”始終沒動手，就說明殺意不濃。
離開盤龍祕境後，賀淳華身邊重新有兵將環繞。而賀靈川人手不足，在鳶國又無根基勢力，強弱之勢互易。
這人心思縝密，不會把自己置於險境。因此就如奈落天所說，賀靈川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出現了。
最好的例證，就是嶸山門人都不見了。
莽莽黃沙，他多半是找不着賀靈川和這十幾人。
但他是帶着長子來的，返回時卻少了這麼個大活人，的確該對家裏、對外頭都有個交代。
賀淳華緩緩道：“對內對外，我都會宣稱川兒戰死盤龍城；至於嶸山門下，在盤龍沙漠歷險結束後都回去了。”
反正，嶸山借給鳶王廷的款項都已經到位。
奈落天嗯了一聲，又問：“你回去玡州之後，就準備北上討伐東浩明麼？”
“不，當然不。”賀淳華看向自己傷口，“我身受重傷，需要好生休養。”
奈落天低笑，聲音充滿了嘲諷。
而後，案上的香火就熄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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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明媚，其實未時將盡（下午三點）。
賀靈川重回現實，發現自己竟然出現在威城的廢墟里，距離盤龍城五里開外。
大方壺很貼心哪，知道盤龍廢墟現在到處都是外人的眼線，於是乾脆把他放到外頭去。
但這也說明，大方壺對這片沙漠的掌控力。
他心事重重往外走，眼下的威城廢墟一個人也沒有，再一擡頭，就見黃沙裏有一物游來，停在眼前。
又是一頭土龍。
一回生二回熟，賀靈川跳上土龍脊背，這東西就飛速行駛，又快又穩。
勞累了幾個時辰，他卻不覺疲憊，反倒是腦筋轉得飛快。
過去這一夜恍然如夢，此趟盤龍沙漠之行雖然有些曲折，但目標最後仍然順利達成，即是成功誘騙奈落天降下分身，並將之困於大方壺中。
這就是籌謀數月、辛苦努力的成果。
他終於自由了。
他終於安全了。
這種再無後顧之憂的放鬆和愜意，令撲面的熱風都變得溫柔起來。
賀靈川重重呼出一口氣。
土龍在沙漠中的行進速度比其他生物更快，但趕到白垣驛站也是入夜以後了。
在進入其他人類視野之前，土龍就把賀靈川放下，轉身游回了沙海之中。
賀靈川戴好披風帷帽，走進驛站，與裘虎等人匯合。
這幾個傢伙都在客房裏用飯，只放松鼠小喬出來當眼線。
清點一下人數，都在，連他的座騎岩羊和眼球蜘蛛都被裘虎帶了回來。
賀靈川順手放了個結界，才問賀淳華等人的下落，得知他找回軍隊，並且往南返回黑水城，下意識抓起酒杯一飲而盡。
賀淳華還活着，這或許是天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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