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既然仰善羣島已經售出，海盜跟這少年以後會有什麼糾葛，那都不關百列的事。
百列安心看戲就行。
楊主簿想通這一層，也就切了個話題，繼續陪賀靈川賞景聊天。
返程途中，又有一具陰虺殘骸從船邊流過，賀靈川等人也視若無睹，連問都不問一句。
直到畫舫靠港、衆人上岸，賀靈川全程沒問過仰善羣島的異常，更無一句提過“陰虺”。
楊主簿知道，這不正常。
對方那十幾條大漢的眼睛可沒瞎，放着蹊蹺怪事偏偏不問，說明賀少爺心裏有數兒了。
買島這樁交易本身，不簡單啊。
抵達刀鋒港，他就陪着賀靈川一行前往指定酒樓。
協議、契書、收據，手續齊備。
董銳一臉“果然是這樣”的神情看着他。
鹿慶安聽得坐直了身體：“你是說，他可能早就知道仰善羣島有陰虺？”
“您的仰善羣島上就有。”
當然了，燒熟的龍蝦只有一個顏色。
那盆龍蝦一上來，他心裏就開始打鼓了，這回姓賀的不知要怎麼給他出難題！
賀靈川慢悠悠汲了口酒，呼出一口氣：“真爽。”
也就是說，賀靈川很可能早知仰善羣島的情況，但依然堅持買下。
說罷他又喚來夥計，點了幾個硬菜。
董銳不時偷眼去看賀靈川，見這人邊喝酒邊點評戲班的表演，彷彿無憂無慮。
“那你找我只是閒的，真沒事兒？”
有慢烤多汁的羊排，有肥碩的炒蟹，最後一個盆子端上來時，董銳嚥了下口水。
“說。”鹿慶安閉着眼，倒不怎麼擔憂。買定離手、貨銀兩訖，他還怕姓賀的翻出什麼花樣嗎？
難不成他有辦法對付陰虺和陰煞濁氣？
濃郁的奶香和龍蝦的鮮甜混搭在一起的時候，賀靈川詞窮了，只能大讚一句：
“臥槽！”
“那些個殘骸就從他面前漂過，姓雷的丫頭也沒少提，可賀少爺楞是一個字也不問。”楊主簿答得很直接，“就卑職與他相處這半天來看，賀少爺看起來大大咧咧、玩世不恭，但反應很快，膽子也大。”
楊主簿想了想：“如果賀公子需求的用量不大……”
一頓風捲殘雲，酒菜喫掉大半。
楊主簿遂將早上遇見的意外都說了出來，詳盡完整。
董銳也不理他，一邊看戲一邊在膝蓋上打節拍。
尾款剛付完，待遇就下降，哎！這姓鹿的真是不懂做生意的竅門，難怪領地被他們經營得越來越小。
花錢有多快，賺錢就有多難。
賀靈川一臉莫名其妙：“說啥？這曲子不好？”
啥也不說了，挽起袖子埋頭苦幹。
“少裝腔作勢！”董銳一顆心懸到現在，非攤牌不可，“你這麼小氣的人怎會無緣無故請客！”
董銳很堅決：“我要喝酒，你請！”
請的還都是大菜、硬菜！
無事獻殷勤，必有所求。
這回鹿慶安就不幹了，只給他墊了包廂和茶水。
鹿慶安笑着下樓了，身後跟着楊主簿。
見到賀靈川拾梯而上，早就候在這裏的鹿慶安大笑相迎：“船行顛簸，賀公子辛苦了。”
“來啦？坐下喫茶。”賀靈川招呼他，“這臺戲不錯。鹿大請我們看的。”
盆子比小孩的洗澡盆都大，裏面躺着一隻漂亮的五彩大龍蝦，至少有六七斤重。光是一條鬚子，比董銳的胳膊都長。
被冷落一旁的楊主簿，默默又把嘴閉上了。
賀靈川只能苦笑。
要付尾款了？鹿慶安立刻抖擻精神：“好好，賀公子爽利！”
等到酒菜一道道上來，他才問賀靈川：
“說吧，又想拜託我做啥？”
“對。”
他幾次欲言又止，賀靈川也沒注意。
什麼理由呢？
“煉器而已，也就需要三百來斤吧。”賀靈川補充，“粗礦就行。”
“賀公子旅途辛苦，就在這裏喫喫茶、聽聽戲，好生休息。鹿某族中有事，要先行一步了。”
賀靈川奇道：“找你喫茶看戲，聯絡聯絡感情，非得別有用意麼？”
“好像是、好像是羣島中部的哪個島嶼來着……”楊主簿皺眉想了半天，“雷妮那一家子肯定知道，她父親還去島上挖過礦！”
“其實我今天找你呢，確實有事。”
“紹靈礦？”這塊業務鹿慶安不熟，聞言轉向楊主簿，“你知道不？”
刀鋒港是八方物資的集散地，各種食材、調味香料在這裏交匯。只要有錢，什麼稀奇古怪的都能喫到，包括這一道對多數平民來說很奇特的醍醐龍蝦。
<div class="contentadv"> 董銳找來酒樓時，賀靈川正躺在軟椅上，看底下的戲子唱花腔。
賀靈川在心裏撥了個算盤，八萬兩銀子就這麼交出去了，他身邊的現銀只剩二十萬兩。
“莓子釀。是用四種莓果和山泉水釀出來的……”
否則怎敢跑去跟海盜談判？
“他知道陰虺的存在，可能也知道仰善羣島的異狀。”鹿慶安想起自己與父親的分析，羣島突然生變、賀靈川恰好出現，時機上太巧了些。
“嚯，早就想嚐嚐了。”
他懶得應付這紈絝錢一到手就急着要走。
“今日海上風平浪靜，就是怪事兒多。”賀靈川笑眯眯與他寒暄，“辛苦的是楊主簿纔對。”
賀靈川笑道：“好說，借問百列哪裏能買到紹靈礦？”
鹿慶安那廝好生小氣啊，賀靈川撫着下巴想，上回籤協議後鹿慶安請客，自己是不是太不見外了？菜只挑貴的點，酒只挑好的喝。
他離開酒樓、登上馬車，長長舒了口氣。
他想了想，交代楊主簿要三緘其口。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沒必要去煩擾父親。
想喫茶爲什麼不去茶館，爲什麼跑來酒樓？
“喝酒得自己花錢。”鹿慶安沒說錯，賀靈川能在這裏休息，茶隨便喫、戲隨便看，這都是鹿家預先付好錢的。
“哎？”賀靈川一怔，自己的島上就有？
連礦石都有，島嶼的產出這麼豐富嗎？
自從換了臉皮，董銳越來越喜歡市井之地。尤其這家酒樓有固定的戲班子，唱得很不錯哪。他伸了個懶腰才坐下來：“怎麼沒酒？我要喝酒。”
這小子，花點錢怎麼了？比鹿家還小氣！
最後董銳心裏刺撓得緊，把銀箸拍在桌面上，“啪”地一聲。
“真沒事兒。”賀靈川提甕給他斟酒，“來來，敞開肚皮盡情喫喝，一頓飯才幾個大子兒？別給我省錢。”
有這一紙契書傍身，從此以後別人可以稱呼他爲“賀島主”了。
鹿慶安一聽，就知道他們這一趟出海有狀況。他看了楊主簿一眼，後者正要開口，賀靈川卻搶先道：“不過對於外島的回收查驗，我還是挺滿意的。那就把剩下這點手續交割清楚，鹿大爺以爲如何？”
但喫飯喝酒可就是額外的開銷了，得賀靈川自己支付。
趕緊交割趕緊拿錢，這纔是頭等大事。其他的，都可以容後再議嘛。
賀靈川痛快交付了尾款四萬兩，順利拿到仰善羣島的契書。
這、這麼硬的菜？
“好。”賀靈川也不磨跡了，向鹿慶安拱手作別，“鹿大爺以後要常來常往啊！”
夥計還響亮地報了個菜名：“這是本店最硬氣的招牌，醍醐龍蝦！”
醍醐就是奶酪，所以這道菜就是奶酪龍蝦。
“仰善羣島中心有幾個島嶼，從未有人類涉足，面積不大、地勢平坦，景緻秀美。等我除掉那裏的陰煞之後，你想不想拿一個去當島主？”
“好好，今後多多合作！”
“行了，說吧！”
所以這樁買賣的最終獲益，其實不止八萬兩。
簾子一掀，楊主簿也跟着上來了，低聲道：“大爺，這一趟有蹊蹺呀。”
但是摸着那四萬兩銀鈔，他又安慰自己，雞肋不換成錢就永遠是雞肋，還要平白搭進去許多成本。
“就要這個，先來兩甕！”董銳點菜毫不客氣，“再給我們來一碟麻辣雞絲、一碟酒糟丁香魚、一碟子老醋響螺片！”
鹿氏先祖那些年請遍當世高人，也驅不掉仰善島的陰煞。姓賀的不到弱冠之年，能有什麼好辦法？
“行行。”賀靈川打了幾個響指，喊夥計過來。董銳搶先問：“你們這裏最好的酒是哪種？”
鹿慶安也有些唏噓。鹿家不止一次變賣祖產，但哪一回也沒像今天的仰善羣島賣得這樣廉價。
想起刀鋒港沙灘上殘缺不全的陰虺屍體，鹿慶安打了個寒噤，那是不是賀靈川所爲？
但轉念又一想，怎麼可能？
桌上清一色茶食點心，琳琅滿目。
“伱拿茶食下酒啊？”這麼多糕餅甜點，能是下酒的？
鹿慶安早就備好驗收協議，拿出來雙方落籤，一式兩份，各自保存。
仰善羣島的歸屬終於塵埃落定。
董銳一愣，當機兩息才反應過來：“你想給我個島？”
喲喝，有這種好事兒？
“四十二個，我也不可能一下子全都開發。”賀靈川拄着下巴，“近朱者赤咱一起打拼這麼久了。我有好處，怎能忘了你？”
董銳立刻道：“那裏不是有個苜蓿島？我就要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