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與君闋 >第二十九章 拼死一搏
    李無蟬輕輕的笑,爲的不就是逼得周國人憤怒,然後殺了他嗎?可惜他賣了一輩子的命,也不知道顧長堪會不會善待他的家眷。

    他飄在高處,眼睛看不清底下的東西,思緒卻越來越清晰,比如晚間關他的屋子外總有一雙眼睛在偷窺。

    戌時李無蟬被放下來,身上的灰塵嗆得小兵打了兩噴嚏,嘟嚕這麻煩。

    李無蟬聽着門開的聲音,看着眼前冷硬的飯菜,面前的男子突然出聲:“今晚人定時,便是自由日。”聲音粗糙刮耳。

    “誰派你來的?”

    “攝政王。”

    李無蟬手腕無力去掰過他臉來看看,只能低低的咳了聲,道:“殺我還是救我?”

    “自然是救你出生天。”

    李無蟬把喉嚨裏的痰嚥下去,倉促開口,聲音粘稠又惡臭:“你不像個拿刀的人,怎麼救?”

    那人把清水放下就走了,李無蟬用手指捏着碗沿把它拉到旁邊,待會兒吞飯噎着了還能有口水喝,每每吞下去一口都要把眼淚嘔出來。但李無蟬想活下去,至少他想死得其所,將士就該馬革裹屍還。這囚籠不該是他李無蟬的歸宿,哪怕陳國拋棄他,他也不能背叛陳國,不止爲了家眷,還有自己的一世清名,他要牌入將閣,名傳千古!

    他盤算着這人會是哪一方的,步履虛浮絕不是個習武之人,陳國怎麼會派這個人來救他?當是要趁他不備一刀了結了他。被困了太久,這具身體已經不是他的了,半步難行。

    望江南。

    顧明朝喫不透一處,拿着嘩啦啦的鎮紙去找謝松照,不出意外,又是在湘妃竹下參禪。

    “謝大師,別睡了,快起來與我講講這個顧長堪,他是腦子/有病嗎?”顧明朝推搡着他的肩膀。

    謝松照揉着眼睛,聲音忽高忽低:“顧長堪?那不就是個瘋子嗎?”

    顧明朝驚道:“那他怎麼成了攝政王?”

    謝松照指着鎮紙上的滅代北一事道:“就拿這件事來說。承德元年,他領兵北上直抵代北王帳,不過兩年時間,他殺完了代北的將族陶氏,其中名揚天下的第一女將廣成郡主也死於他刀下。”他拽着顧明朝的手站起來,拿着筆開始畫圖。

    顧明朝道:“那廣成確實是個奇女子,年方十八就帶兵上陣,只是落得個紫玉成煙。”

    謝松照搖頭道:“她可不止是個奇女子,若是她還在,這天下還要亂得多。別亂同情人。她不知用什麼方法保下來千金公主,也就是如今的攝政王妃,溫孤絳都。”

    “與她何干?”

    謝松照捻着鎮紙上的墨點子道:“探子回報的,詳情不知。顧長堪是踏着廣成的屍體進的代北國境,而廣成最後說的一句話就是,千金是代北的魂,讓他有本事就讓千金甘心俯首稱臣。之後他就把溫孤絳都帶回臨淄囚禁,縱容妾室羞辱,自己也是百般……唉,這就不說了。”

    顧明朝道:“他爲了什麼要留下一個亡國公主啊?”

    謝松照道:“這正是奇怪的地方,權傾朝野卻留個禍根在身邊,若是說愛到不能自已,那他之前折磨人家又是爲了什麼?後來生了孩子又遣散姬妾,裝出一副收心的模樣,又是演給誰看?這些年探子回報都對這事語焉不詳,有的氣急敗壞了就寫,瘋子,行事作風全無章法。”

    顧明朝喃喃自語道:“還真是難以捉摸。”

    謝松照道:“可別,我跟着人打過交道,的的確確就是個瘋子。我跟你說一下承德八年時我在陳國見到的。”

    承德八年春,陳國臨淄,攝政王府。

    這年的青陽格外冷,王府裏的清供都是松枝,瞧着更添幾分冷意。

    謝松照喝着仙崖石花覺得牙齒都給凍住了,沒有半分茶的暖意,還不如去街邊喝兩個銅板一碗的粗茶。

    顧長堪坐在主座道:“質子回不回來無所謂,本王就想問問周國要我陳國每年奉送白銀是爲那樣?”

    謝松照找到機會立馬放下白玉茶盞,拱手道:“王爺神威,想必會對手下敗將寬容。”

    顧長堪眼神陰鷙的盯着謝松照笑道:“謝左卿,本王當然大度,代北的王女還是本王的王妃呢,若是你們周國嫁來公主……”

    “王爺可別青天白日說胡話,我大周百年來從無王女和親,王爺巧取豪奪卻非說自己大度,這要是擱在下…呵,這得臉面無光吶。”

    顧長堪冷笑:“既無王女,不如……”

    “顧長堪!你要做什麼?!”穿着紫棠色花籠裙的女子疾言厲色的進來,指着顧長堪罵,“你又想做什麼?顧長堪!”

    謝松照暗自打量她,這一身深深的紫讓他想起說書人的話,這顏色裏最悲的就是那紫,彼時嗤之以鼻,如今看着這個女子倒有幾分明瞭,這個人哪怕是聽話語生機勃勃,可瞧着她總有股散不開的悲哀環繞。

    顧長堪眼裏陰霾更甚,氣勢洶洶的起身,想起來謝松照還在生生忍下,走到溫孤絳都面前,沉聲道:“高峙,你不要命了嗎?還不把王妃請回院裏!”

    侍衛應聲進來,溫孤絳都道:“顧長堪,你敢帶人進來,你試試!”

    謝松照揣摩着話,不像夫妻打情罵俏喝醋,倒像是要拼命……

    顧長堪回身道:“內子不懂事,謝左卿勿怪,此事改日再議。”

    謝松照自然無妨,沒有阻止那陳國送銀子這事就定下來了。

    他剛到院中,一聲慘叫直直的扎進耳中,伴隨着不同的罵聲,謝松照聽出來溫孤絳都的聲音,旁邊的侍從連忙催促道:“謝左卿,這邊請。”

    謝松照邊應好邊從兜裏掏出錢袋子,一把塞進侍從袖子裏,低聲問道:“經常這樣嗎?”

    侍從在袖子裏顛了顛錢袋子,想着也不是什麼要害問題,便靠近些道:“這兩年好多了,要是剛來那兩年才慘,狗都敢在王妃臉上撒尿。這兩年只要王妃不在外人面前招惹王爺都不會被打的,私底下王爺倒是……挺寵,挺,唉,反正都挺順着她的。”

    謝松照點點頭道:“王妃不是生了世子嗎?世子也被打嗎?”

    侍從連連搖頭道:“那不,王爺最疼世子了,從前那些小主子,唉,想必您也知道,都……”說着比了個吐舌頭的樣子,謝松照了然。

    侍從把他送到門口,最後道:“王妃不跟世子親近,所以王爺很喜歡世子。”

    謝松照回頭看着這座陰森冷然的王府,心裏惡寒,這個顧長堪在他眼裏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謝松照指着鎮紙道:“我也是要走的時候才知道,溫孤絳都救了我。”

    顧明朝驚道:“她那幾句語沒頭沒尾的話救了你?”

    謝松照擰着眉頭道:“對,她救了我。”他深吸了口氣,繼續說道,“顧長堪當時是要說,‘既無王女,那便嫁男子。’既受天下白眼又滿足他……瘋子般的癖好。”

    顧明朝眼睛瞪得像銅鈴,謝松照指着鎮紙上的代北道:“誰能想到他最初攻打代北,根本不是因爲代北逐漸強大威脅到了陳國,而是他提出要代北交出廣成。”

    顧明朝快被繞暈了:“那他殺了廣成?”

    謝松照點頭道:“對啊,他殺了廣成,帶回了和廣成一起長大的溫孤絳都。我多方打聽,探子都折了兩個進去,才知道,這顧長堪不過就是喜歡在牀上虐打……”

    顧明朝指尖發抖,道:“他,難怪他主政這些年,政績上基本沒有建樹……”

    謝松照搖頭道:“不,遠不止如此,他對朝政沒什麼建樹,可是陳國近年來的軍事實力遠勝承德二年。他這個人啊,不能單獨拿爲人是否君子來評價。”

    顧明朝道:“人好複雜啊……”

    謝松照嗤笑:“有慾望就有目的,有目的就有謀劃,這人自然就複雜了。”

    南郡,人定。

    往日裏吱吱呀呀的門無聲無息的開了,滿地月光好似那小軒窗旁的銅鏡。李無蟬擡眼看着額發遮面,夜行衣裹住身體的人,沒有出聲,伸手藉着力道站起來,接過匕首在手裏掂量。

    跟着他七拐八繞進了小巷子,李無蟬盤算着何時給他一刀,那人卻好像無知無覺的,帶着他到了一處破敗院子,指着院中的枯井,用他撕裂的喉嚨吐出句話來:“進去出城。”

    李無蟬道:“你呢?”

    那人依舊不答話,轉身就走。

    李無蟬摸到腳邊的石子扔進去,沒聽到水聲,只有輕微沉悶的回聲,咬咬牙準備進去。

    雜亂的腳步卻突然驚得他心悸,他連滾帶爬躲進房子裏,蛛網蒙了一臉,卻再不敢動。

    “大人,就是這裏!他的手下挾持了我,要我幫他們救那個吊在高處的罪犯,我只能被迫失蹤,藉着送飯摸清楚路。大人他們要我今晚亥時把人送到這裏,我不願意叛國,所以趁他們不備逃了出來。”

    是哪個刮耳的聲音,李無蟬暗暗罵娘,只想着逃出生天,沒想到死的方式不只有殺人,還有“名正言順”的借刀殺人啊!

    輕輕摸到腰間的匕首,準備出鞘拼死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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