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與君闋 >第三十一章 臨時起意
    顧明朝聽得頭皮發麻,胡亂揉着臉,抿了口冷掉的茶湯,道:“這佈局如此粗糙,連我亦能看出兩分,更遑論那些宦海沉浮數年的老狐狸?”

    謝松照嘆氣道:“每逢臨時起意我都倍感無力,這局纔剛剛開始,會有更多人捲進來,難辨敵我。但若是蓄謀已久那就不一樣了,就是破開局面找條生路也就罷了。這,我甚至看不到起點在何處。”

    顧明朝指着鎮紙上向玉的名字道:“這或許只是第一重障眼法。後頭把蛛網都打下來,那裏還理得清……譚冠誤呢,我想此局因與他脫不開關係。”

    謝松照道:“這局難就難在無辜被困的人爲了破局會擾亂視線,只怕這局是直指太子。屆時東宮僚屬怕是要脫冠卸服,跣足披髮,向世人請罪。”

    顧明朝看着鎮紙上斷的不成樣的線,根本連不起來的局,心裏一陣涼颼颼的。謝松照乜了他一眼,笑道:“你怕什麼,世子爺都替你鋪了條錦繡大道了,若是我東宮僚屬盡皆覆滅在這一夜,來日還要你替我們平冤昭雪。”

    皇宮。

    承德帝身邊環肥燕瘦,鶯鶯燕燕的好不熱鬧。往日宮門緊閉,半分消息也傳不進來,今夜禁軍整裝提槍,將宮城圍成了鐵桶,皇后將消息捲成條,明火一燒,了了個乾淨。

    琴羽躬身奉茶道:“娘娘可是擔憂…這天有變?”

    皇后捏着小木梳櫛節道:“本宮不擔心,琴羽,本宮自來最愛狂風暴雨,那些打不到身上的雨點子最惹人煩。”

    琴羽把白玉茶盞擱在一旁,輕聲道:“娘娘,樊籠已成,只待利刃出鞘。”

    皇后把木梳用娟子包起來,放到銅鏡下的暗格裏,低聲道:“這天啊,早變了,若非太子和朝臣剛直,大周早就重蹈董賊魏武的覆轍了。”

    燈燭噼啪叫囂,不過是膏火自煎罷了。

    衙門裏衆人宵衣旰食直至平旦時分,無不揩着酸澀眼角的淚花,哈欠打得鼻頭泛酸。

    遊觀臺審了半夜,腦子卻越發清明,這南國來的公主還真碰不得。這無論怎麼判,都要牽連到宣平伯府,這宣平伯府又和長公主府息息相關,這宣平伯府又跟徵西侯府脫不開關係,宣平伯是徵西侯世子的姑姻表弟,這……這是要他頭上烏紗帽啊!忙拉着江愁眠嘆氣。

    江愁眠聽他說的更愁了,壓低聲音道:“我看你是熬糊塗了!徵西侯府跟長公主府素無往來,宣平伯和謝左卿相識於草野。這點,你給我記清楚!萬不能說錯了!”

    遊觀臺是有名的糊塗官司,他這一聽急了,道:“了不得了,這回不就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嗎?!”說着又把大腿一拍。

    江愁眠嚼着茶葉道:“你也別太着急了,這回啊……神仙打完架總是會有人出來頂罪的。”

    遊觀臺一點都沒有被安慰到,這種情況下歷來都是要找個靠山的,但是現在兩眼一抹黑,啥都看不到,靠山?現在最大的、最安全的靠山就是江愁眠了。

    江愁眠看到鎮紙上羅列的夫人們,愁得他覺得嘴裏的茶葉都沒味了。

    宣平伯夫人,沉玉郡主,御史大夫徐雁徵妻女,定東侯貴妾鄒氏。隔了半頁紙,下面的人名把他驚得一連呸呸呸吐了嘴裏茶葉,遊觀臺湊過來一看,到抽一口冷氣,連連喊道:“這是哪個說的?給本官把人提過來!”

    “這是惜玉街碧闌干的畫折枝上報的,如今正在堂下聽令。”衙役忙上來稟報,步子有些磕跘。

    遊觀臺又灌了盅子釅茶,忙道:“速去提來!”

    與堂上這些衣裳皺巴巴,眼下黑青,鬍子拉碴的老爺們不同,這位畫折枝姑娘可謂是素衫淡眉冷畫屏,恍若廣寒仙子落凡塵,只是衆人眼皮子都用來打架了,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沒有心思細看,只當是那盤絲洞的妖精。

    畫折枝盈盈下拜,柔聲道:“妾畫折枝拜見兩位大人。”

    遊觀臺不愛美色,一拍驚堂木道:“你乃風塵之人,如何認識今科狀元郎?”

    畫折枝道:“妾曾見梅大人打馬御街,風采動人,令人見之難忘。”

    遊觀臺道:“本官且問你,你到青衫寺是爲何?”

    畫折枝咬着脣似是有難言之隱,遊觀臺又是驚堂木一拍,斥道:“少拿你那一套青樓的路子來矇騙本官!這裏是公堂!本官問,你如實交代便是!”

    畫折枝眼眶裏滾着淚花,帶着哭腔道:“妾已經有了良人,這回去青衫寺是爲求個姻緣好籤。妾雖在風塵,但卻是清白的!”

    江愁眠把茶葉吐到盂裏,道:“你是否清白不由本官做主,本官且問你,何時去的青衫寺?”

    畫折枝牽起袖子拭去淚珠子,道:“妾是未時二刻出的碧闌干,到青衫寺…當是申時出頭了。”

    江愁眠緊緊盯着她半低的臉,道:“那你又是何時何地見到的梅時晏?”

    畫折枝毫不猶豫的道:“姻緣殿,妾到時梅大人剛好拿着簽出來,還在院中姻緣樹下掛了紅綢子。”

    遊觀臺發難道:“你與他擦肩而過,你怎麼知道他在院裏掛了紅綢?”

    畫折枝遲疑片刻道:“妾好奇梅大人……”

    遊觀臺又是把驚堂木一拍,罵道:“荒謬!你既然着急分辨自身清白,那現在爲何又說好奇梅時晏?!青樓女子的話,果然不能輕信!你要再敢胡言亂語,休怪本官對你用刑!”

    畫折枝驚得忘了低頭,擡頭詫異的看着遊觀臺,喃喃道:“大人……”

    江愁眠把手裏茶盅擱下,道:“你是申時一刻出的碧闌干。”

    畫折枝遲疑不定的點頭道:“是……”

    江愁眠又道:“你是申時出頭到的青衫寺姻緣殿。”

    “是……”

    遊觀臺把驚堂木拍的震天響,唾沫星子橫飛,直罵道:“毒婦!左右與我拉下去!”

    畫折枝驚得慌張喊道:“大人!大人!妾說錯了什麼?”

    江愁眠吹着茶沫子道:“沒說錯什麼,你要是如實說,沒有對錯。”

    遊觀臺抓着臉道:“這可怎麼辦啊!愁死了!”

    江愁眠道:“現在還別急着愁,等那些會打擂臺的來了,有你愁的。”

    遊觀臺臉都僵了,真想說,江大人,你真的沒有安慰到我。

    宣平伯府。

    溫南棲淨了手拿着帕子擦着,聽明鏡稟告昨晚的事心裏有些計較,道:“待用了早飯我陪夫人一道去。”

    轉進內室君平剛剛披衣起身,溫南棲看她懶懶的拿着螺子黛,便矮身蹲下接過來,道:“淡掃蛾眉懶梳妝。”

    君平瞧了瞧銅鏡裏的淡妝女子道:“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

    溫南棲道:“入我心。待用了早飯,我與你一道去京兆府看看,明鏡打聽了,是青衫寺的事,應是問個話。”

    羅奈在門外道:“伯爺,長公主殿下駕臨!”

    溫南棲疑道:“母親?你速速換身衣裳,與我一道請安。”

    長公主在堂屋坐着喝完了一盞茶,纔看到溫南棲攜君平來見,見過禮兩人便坐在下首等她開口,她擱下茶盞對君平道:“你說,你是南朝的公主還是我溫家兒媳?”

    君平心下疑惑,也只得起來福身行禮道:“梁迢自然是溫家兒媳。”

    長公主道:“好,那我且問你,你可知青衫寺昨日夜裏發生了何事?”

    君平低頭回話道:“兒媳不知,還請母親明示。”

    長公主道:“寒時,你說與夫人聽。”

    長公主身邊的嬤嬤給主子都福了一禮,道:“昨日夜裏亥時末,青衫寺小沙彌到京兆府報官稱,青衫寺遭賊人毒手,死傷慘重,凡前日昨日到過青衫寺的人都被羈押。”

    直至此刻溫南棲才知道這事遠不止問話這麼簡單,他道:“這是要渾水摸魚。”

    長公主道:“還可能是圍魏救趙。”

    君平撲通跪下,言辭懇切道:“母親,這事兒媳確不知情啊,兒媳日跌時到的青衫寺,在正殿與主持談論了佛法,後跪了半個時辰經,兒媳想着時辰不早了,伯爺也回府了,便帶着婢子跟主持告辭回來。兒媳做的所有事都有青衫寺主持爲證,絕無半句虛言!請母親相信!”

    長公主並不理會她,由着她跪,慢悠悠喝了盞茶,問溫南棲道:“我兒如何看待此事?”

    溫南棲沉吟未決,半晌道:“兒子愚鈍,這局棋實在看不出來關鍵所在。”

    長公主笑道:“這局棋不過才落了一子,便是執棋之人也要受困這棋子的走向,你我身在局中,一時自然窺不破。”

    君平膝下發軟,又不敢出聲,只能揪着腿上肉,靠疼提神。

    長公主道:“她是你宣平伯府的人,也是我長公主府的人,待會兒本宮與你們同去,免得有心人拿她頂罪,這牽連到的可不只是南國。”

    君平道:“謝母親爲兒媳打算。”

    長公主輕輕哼了聲,道:“起來罷,去用飯罷。”

    寒時給她又奉了盞茶,道:“殿下可要用些點心?”

    長公主道:“不必了。寒時啊,我當時說給她個嬤嬤,南棲拒了,我…我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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