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看着窗外的驟雨殘花,慢慢披衣,手指打顫地繫上衣帶,咬着嘴脣怕自己哭上癮了。
永寧宮的地龍三月份都還沒撤下去,蕭皇后整日坐在案几前整理着摺子,南帝站坐在下首看着她,沉默不語。
蕭皇后將摺子遞給落暉道:“這裏問題太大了,給陛下看看。”
南帝接過來看了看,眼睛都沒擱在摺子上,蕭皇后道:“落暉,你去瞧瞧菱歸如何了。”
落暉瞟了眼南帝,福身退下。
蕭皇后道:“陛下要說什麼?”
南帝看着她,有點委屈道:“枝意,這和我們當初說的不一樣。”
蕭皇后道:“陛下,南風知我意。”
南帝名南風,只這麼一句話,叫南帝更說不出話來。
蕭皇后等了半晌仍不見他看摺子,蹙眉道:“陛下,這個摺子事關嶺南洪澇,你……”
南帝捏着額角,將摺子放下,輕聲道:“枝意,我們再談談吧。”
蕭皇后道:“陛下,往事不可追,不必談,且說這個事吧。”
南帝看着她,執拗道:“枝意,最後一次。”
蕭皇后氣笑了,“說罷。”
南帝道:“我們當初說好的,一生一世一雙人,我一生不納姬妾,你要做什麼,我都依你,只要你辦得到。可是現在,枝意,你爲了鞏固權利,平衡朝廷,不僅讓我封妃,還不斷從宮外接人。枝意……”
蕭皇后道:“陛下,太平盛世不是說說而已,陛下想要的風花雪月,沒有錢權的支撐,到頭來,不過就是一場笑話。”
南帝也不惱怒,平靜地和她解釋,“枝意,你可以爲了南國的興盛謀劃任何事,但,爲什麼不能排除我們倆?我們之間,能不能沒有別人?”
蕭皇后笑道:“當初,我最喜歡的,就是你這份心意,一生一世一雙人,多誘人啊……可是陛下,你知道嗎,自我父親去世後,蕭國公府已經中落,我這一輩,盡是平庸之輩。根本不能爲南國的中興付出任何有用的事。陛下,我……”
南帝道:“枝意,我一直都愛你,愛你的一切,不管是你的野心勃勃,還是你的明媚豔麗,亦或是你的破釜沉舟。”蕭皇后不爲所動,南帝自嘲一笑,繼續道,“但是,我能感覺到,無論是周國、陳國還是咱們南國,都已經到了外強中乾的時候,沉痾入骨,再多的努力,都不過是拖延它的滅亡罷了。”
蕭皇后道:“這天下的奔走的能人志士,那個不知道?誰不懂?陛下,你以爲他們奔走只是爲了坐在皇位上的你嗎?”
南帝錯愕。
蕭皇后站起來,道:“陛下,他們爲的,是這個名叫南國的國家,是這片生養他們的土地,是爲了不被叫亡國奴。陛下,你若是有作爲,他們肝腦塗地在所不辭,你若是軟弱無能,他們便自行奔走呼號。陛下,他們不願意國家敗落,我也不願意。”
南帝嘆氣道:“南國至少還能支撐三十多年,咱們卻已經鬢生白髮,這……咱們已經花費了二十多年在國政上,是不是該歇歇了?”
蕭皇后道:“太子羽翼未豐,我還要再幫他一把。”
蕭皇后抿了口茶,看着他手邊的摺子不再說話,南帝撿起來看,嘆氣道:“我覺得沒有問題,就這麼辦吧。”
蕭皇后道:“最多還要三年,三年,你想要的,我們都能有。”
南帝笑道:“三年又三年,匆匆數十載。枝意,我老了。”
蕭皇后看着他的背影,心裏隱隱不忍,南帝的心意她一直都知道,可是,爲國盡忠是蕭家人的本分,哪怕是她那些平庸不堪的同輩,只要南國有難,他們都願意馬革裹屍。
“娘娘,梁姑娘求見。”
落暉看了眼蕭皇后,打發婢子道:“先帶去喫茶,娘娘待會兒自會召見她。”
婢子領命下去。
蕭皇后捏着摺子邊沿道:“陛下沒有給她個位子?”
落暉道:“尚未。”
蕭皇后嗤笑道:“瞧他,到現在都還這般天真爛漫。”頓了頓,道,“封個美人罷。”
落暉福身退到一旁擬旨,蕭皇后看着殿門口的微光,輕聲道:“傳她進來,本宮好奇,她會說什麼?是不是跟她姐姐一樣牙尖嘴利。”
落暉擱下手裏的筆,喚過來丹墀下婢子吩咐清楚,繼續擬旨。
梁菱歸忍着雙股間的刺痛,緩緩跪下,道:“妾拜見皇后娘娘。”
蕭皇后道:“不必多禮,賜坐。”
梁菱歸看着她,打好的腹稿卻都說不出來,找不到開始的點,只能回話道:“妾,謝娘娘。”
蕭皇后看出了她的侷促,輕輕撫着手上玉鐲子,微微低頭繼續看摺子。
落暉寫好了懿旨,雙手捧着呈給蕭皇后。
蕭皇后微微頷首,道:“你安排就行。”
落暉福身退開半步,展開懿旨,道:“梁氏聽旨。”
梁菱歸心頭一動,頭腦開始發熱,暗道,這一定能扳回一局!
落暉道:“茲有梁氏菱歸,少而婉順,行合禮經,特封爲美人。梁氏,接旨。”
梁菱歸一時又愣住了,微微擡頭看着蕭皇后,落暉最不喜歡的就是這副模樣,好像這不是晉位的旨意,而是催命符。
落暉又道:“梁氏,接旨。”
梁菱歸道:“……妾,接旨……”
蕭皇后道:“這宮裏的宮苑,沒有適合你住的,不如就住在本宮這裏罷。”
梁菱歸道:“娘娘,妾……”舌頭打了轉,最後還是道,“妾,領旨。”
蕭皇后有意逗她,道:“菱歸,你今日可有收到你姐姐的消息嗎?”
梁菱歸道:“妾沒有。”
蕭皇后忽然盯着她,臉上沒有了笑意,落暉道:“拿下。”
突然衝出來的士兵將她雙手叩住,往地上一壓,落暉道:“去,搜西廂,所有人全部拿下,不管是誰。”
蕭皇后面色冷如寒冰,這地龍都壓不住她的面色。
南郡。
本來要去看大夫的顧明朝被謝松照一頓訓斥,只能改道去太守府,尤達看着臭着臉的顧明朝,識相地沒有上去說話,調轉馬頭跟在馬車後面,遠岫看着他,道:“你到後面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