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戶應計正拿着鋤頭,踮起腳尖,遙望前方來往官吏。
於他一畔,老妻,還有一雙兒女。
此外,還有密密麻麻地成平鄉人,也都張望。
“阿翁快看,那就是縣長,滅了韋家、盜匪,安我等成平的縣長!”
小女歡呼雀躍,倒是長子瞪着眼睛看去,不知想些什麼。
得曉縣長劉祈今晨來後,像許多人一般,應家人同樣想看看爲他們掀掉頭頂大山、帶給他們期望之縣長,到底長得何種模樣。
但看自韋氏覆滅,半月以來。
鄉地少了豪族阻撓後,縣衙之戶曹,不論是本地之民,還是隱戶流民,於所有民戶家庭,進行了重新登記。
應計之家,其家戶便是去歲時,從青州之地逃難,而至昌慮安頓的隱戶。
隱戶,顧名思義,乃是逃離原籍之所,不服徭役,姓名不列入戶冊之衆。
在這之前一年時間裏,爲了養活家小,一共五口人。
應計同長子應爲次子應安,便是爲大族韋氏勞作,收入甚少,只是勉強餓不死。
除此之外,時常還要遭遇韋氏打罵與剋扣。
然如他這種隱戶,無可奈何,只能選擇忍受。
相比較於一些,爲韋氏欺壓,而家破人亡之衆而言,應計算是好運氣。
唯等到三月前,他恍然聽鄰里說起,縣衙徵召鄉卒,另有錢糧之物接濟。
念及農忙已過,應計便讓次子,剛滿十五的應安偷偷去試試。
未曾想到,還真有錢糧送來。
等到韋氏覆滅,據說那來侵犯的盜匪,也被縣長率衆地獄,而便是整個成平鄉迎來大變化,應計正感慨間,忽有噩耗傳來,次子應安與盜匪作戰中,給戰死了。
“死活都是命,死球就死球!”
得曉這消息時,應計摸了一把眼淚,就重新去田間忙碌。
他年三十有三,有兩子一女。
這些年來,像他這種底層百姓,可是見慣了生死。
三年前,青州大旱時,爲了活命,爲了讓家中少上一張嘴,溺嬰之事,屢見不鮮。這些年來,賣兒賣女,以及溺死孩子,爲保大人活命,亦時常發生。
亂世間,人命如草,可不是說說而已。
誠然,次子之死,如應計也都想開了,也沒想着得到補償諸事。只是妻子劉氏,和小女應敏哭了一夜。至次日時,又是新得一天,生活還要繼續。
這兩日來,傳言韋氏大族田地,於統計後,受縣長之命,將分給他們這些無地之人,應計一家初覺不可思議。
但於那來宣傳之鄉吏口中,得到確認後,刨除了感傷,應計同大多數人一般,於未來充滿期待。
眼看着一羣鄉吏,簇擁着縣長緩緩走來,應計話多了起來,向家人嘮叨着:
“田若是分下來,便能於昌慮紮根。
有了田,就能種地,其中收穫,家中便也餓不死!
小妞你不是說要喫乾飯嗎?
等有田,糧食多了,耶耶每天讓你喫乾飯!
還有吶,老大也不小嘍!
等有了田,即能於旁邊,重新蓋一間房子。
還有老婆子,汝一直說給家裏做衣裳,趕糧食多了,餓不着了,我和老大農閒,也能去山裏打獵,正可換取一些錢財,爲家裏都添一些新衣。”
時代下的每個人物,都有自己小目標,應計之目標,就是能過上好日子,首先便是有田餓不死。
劉氏這些日子,於次子死後,也看開了一些。
即聞應計所言,劉氏拉着小女手,應道:“日子若真能好起來,全都依當家的。且家裏祖祖輩輩,也都當感謝我等這縣長啊!”
“那是自然,縣長除了匪寇,若再給田地,可不正是救命父母!”應計露出一嘴黃牙,重重道。
等鄉吏簇擁那高大俊朗縣長近前了,即見有人拿來桌子,便是當衆授田。
一下子,圍觀之鄉人,全都高興地大叫起來。
應計手握鋤頭的雙手,亦是有些顫抖,叫來長子,拿着鋤頭,他跟着人羣,往前而去,兩隻手,則是不斷地搓來搓去。
一直等待中,看着前番很多登記之無地之人,一視同仁,於縣長注視下,爲鄉吏叫到身邊授田,而後有鄉吏接引,前去查看,應計的心跳越來越快。
應該快到他家了!
“應計何在!”
鄉吏杜莊聲音響起,應計一個激靈,這平日于田間勞作的黝黑漢子,聲音有些顫抖:“這裏!”
等應計擠到前面,與年輕縣長面對面,又有縣吏、鄉吏於側。
他何時見過這些大官,活了三十多歲,見到最大官吏,也只是本地之亭長罷了。
一時,其有些手足無措,且終於能明白,爲何方纔老吳分到田後,聲音結巴個不停。
“足下勿要緊張,我乃昌慮長劉祈。
足下乃是應安之父罷?”
劉祈笑容溫和,看向面前的莊稼漢子,輕聲道。
這次來往鄉地,視察並監督鄉吏。
即是按照縣衙安排,以將收繳之豪族田地,依照制定標準,授予無地農戶。
繼而,收攏農戶之心,促進鄉邑發展。
於此外,一如之前從冀州返回杜鄉,劉祈還有看望本地陣亡鄉卒家眷之目的。
能清除起亂豪族鄉霸,並護佑昌慮地方,其中功臣,自包含無數所募鄉卒。
劉祈親做接見,另將給予保障,正是想告訴治下昌慮人,還有手下部從,他於陣亡將士不會忘記!並將持續保障其中家人生活,使從伍部從,無後顧之憂!
“我家次子不懂事,其已戰死,若是犯事,小老兒這就磕頭!”
應計哪裏知道這些?
爲面前大官所問,他還以爲死去之次子,爲鄉卒期間犯事,忙要跪地,但迅速爲劉祈伸出雙手攙扶起來,嘆道:“足下之子,勇士應安,並無過錯!
其於平定匪寇之戰,作戰勇猛,殺賊兩人,力竭而死!
當爲堂堂正正之男子漢!
足下可是生了一個好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