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內一片沉默,沒人理會他,只是各喫各的。
“我真的要死了。”15號說。
“你要發表點死亡感言什麼的嗎?”藍文切着一塊牛排,隨口問。
“是的。”15號點頭。
“好死。”路纓喝了一口椰子汁。
“怎麼會?”15號拍了拍臉蛋,挑着眉頭問:“米娜桑,難道我不是愛與和平的象徵麼,我怎麼可以倒在這裏?”
依舊沒人理他。
“我真的要死了哦。”15號歪了歪腦袋。
一片寂靜,只有細瑣的進餐聲。
“真的真的要死了。”15號挑眉,呆呆地盯着餐廳牆壁的一副油畫。
油畫上,綿延數公里的稻田,如同金黃的海潮般隨風搖曳着,在日落時分格外寧靜,空曠靜謐的田地裏悠悠響起民歌,夕陽拉長稻田的影子,投在遠處鏽跡斑斑的火車軌道上。
“啊.......”15號扶着下巴,目光呆滯地喃道:
“原來,死是這種感覺啊。”
“後悔了嗎?”藍文問。
“沒有。”15號平靜地說,“安清律太懦弱了,我身上有他的一部分,這一部分本來就該是屬於他的。”
“你看起來......”藍文深吸了一口煙,“好像很孤獨啊,這不就跟普通人一樣嗎,還在那自視甚高呢?”
“十年的時間,在他的腦子裏自娛自樂,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和現實的人交流這麼多。”15號心不在焉地說道,“你們該榮幸,能夠得到本大哲學家的教誨。”
“我真的是服了,你這傻逼能不能快滾?”路纓蹙眉。
“呵......”藍文笑了笑,“這麼着急幹嘛,路纓,聽他說說遺言不好嗎?”
“你也太當真了吧,隊長,這種人的話也能信?”路纓說,“搞不好他下一秒就.......”
“哈哈,沒錯,你們被我騙了。”15號無趣咋舌,“你是想說,我下一秒就會說這種話是嗎?”
路纓愣了一下,遞出一個冷冷的眼神,“看吧,他就這樣。”
“我真的要死了。”15號癟嘴,“騙你們幹嘛,對我來說又沒什麼好處。”
“你在留戀什麼?”雨宮真理轉頭看向15號。
“我在等死啊,我還留戀什麼。”15號歪頭,目光空洞地說,“死之前來聊聊天吧,哥們。”
“你真可憐。”雨宮真理諷刺道。
“虎落平陽被犬欺啊。”15號面無表情的說,“不過也的確,我真可憐,地球上怎麼有比我更可憐的人。”
“所以你什麼時候死?”路纓冷冷地問。
“快了。”15號食指輕敲桌面,輕聲說,“我死之前有一件事想拜託你們。”
“說吧。”藍文叼起了一根菸,“我儘量聽着。”
“你們可以叫我一聲爸爸嗎?”
“.......”
“.......”
“.......”
15號用叉子叉起一塊沙拉,面無表情地往自己口中送去。
“呃....不行嗎?”
“你還是趕緊死吧。”
“你們能不能有點人情味,安撫一下一個死人是這麼困難的事情麼,簡直一羣禽獸嗚嗚嗚。”
“滾。”
“那好吧,我死了,大家拜拜。”
15號閉上眼睛,像是沉入深海。
...........
...........
他們在畏懼着,畏懼着穿着走廊中穿着病號服的男孩。
監獄中死寂一片,安清律眸光冷淡地注視着15號,15號滿臉淡然。
“恭喜你。”15號說。
“恭喜什麼?”安清律有些疲憊的問。
“你身上的最後一部分,在我這裏。”15號說,“喫掉我,你就徹底完整了,你知道嗎.....我本來想過我們能共存,但這是不可能的,因爲不管是我,還是你,都沒辦法把世界引導向那個最好的結局。”
“你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話。”
安清律注視着15號,用手扼住他的脖頸。
“不是亂七八糟的話,是根據推理得出來的實質結果。”15號說,“加油吧,雖然概率很小。”
“你到底在說什麼?”
安清律眸光空洞,只是扼着15號脖子的手越發用力。
“或許到最後一切都會回到你身邊。”15號微笑着說。
“我不理解。”安清律說。
“要活下去,律。”15號淡淡地說,“如果你死了,那這個世界就完了,只有這一點我是可以肯定的。”
“我當然會活下去。”安清律說。
“守望一個人這麼多年,是一件很累的事情,你不說點什麼嗎?”
“再見了。”
“再見。”
15號掙脫開安清律的手,輕輕地擁抱了他一下,血色的雙瞳中滿是玩味和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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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沒有我,你可別再被現實幹碎了,擁有了執掌幻境的全力後,也別讓自己沉浸在其中,就如我所說,這就跟毒品一樣,你會掉進去一次,就會掉進去第二次,就跟我這十年裏體驗的一樣,
所謂的因果報應,就是你施加在別人身上的東西,遲早會回到你自己身上。”
“我不會重蹈覆轍。”
“但願如此。”
15號的身形爆裂開來,化爲一片血色的雨,融入安清律的體內。
牢獄中火把的光輝忽閃忽逝,微弱的火光照耀着牢房中那些人格震撼的神情。
死寂一片。
直到15號徹底消逝,牢房中的人格們先是震驚,再逐漸面露喜色,最後欣喜若狂地大吼大叫着。
“暴君死了!!!”
“15號死了!!!”
“我們自由了!!!”
“他終於死了!!!”
安清律漆黑的雙瞳,染上半分血色,黯淡的紅點綴着他內心深處的獸性,點綴着最原始的暴怒和野蠻。
他緩緩開口說道:
“閉嘴。”
戰慄殺機在昏暗的牢獄蔓延開來,宛若新王登基,每一個人格都閉上了嘴巴。
安清律可以感受到,一股澎湃的慾望在自己的心胸中沸騰着,他似乎變成了一個更完整的個體,從所未有的完整。
11歲前的記憶,11歲後的記憶,15號的記憶,全部涌入他的腦中。
原本安清律是沒辦法準確地找出某一段記憶的,這是超憶症的負面效果,他必須做到將記憶像是圖書館那樣嚴格儲存,才能讓自己正常生活。
但現在,他已經不需要那座圖書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