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不是那塊胎記,悠柔也算得上是傾城之姿,那雙楚楚鹿眸總泛着熱烈的光,櫻桃小脣飽滿得像一顆鮮嫩多汁的果子,而她的性格大概也是活潑樂觀的,既然無法將胎記祛除,那就試着接受吧,或許會有種方法能讓她的胎記變成一種優勢
葉清在腦海中思考着化妝術的可能性,慢慢地將要沉入夢鄉。
忽然,一聲錚錚琴音將她驚醒,幸好悠柔睡得熟,只是翻了個身。
誰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出來彈琴?
被擾得睡意全無的葉清,披了件外衫,氣沖沖地出了房間,循着聲音一路殺到宿舍後的竹林。
靈霧氤氳的竹林中,竹葉隨琴音撥動紛飛,空氣中透着浸人心肺的凌冽清香,不知從何處飛來一羣螢火,圍繞着葉清嬉戲互動後,齊齊朝竹林深處飛去。
葉清跟隨螢火追了過去,在東拐八拐穿過層層竹林後,眼前出現一處圓形天壇,天壇中央,月色最濃處,一個緋衣男子正俯身撫琴,琴音蕭瑟悠長,似喜似悲,有飄零竹葉將將落在琴上,忽然被一道無形的力量震爲粉末,消散在風裏。
原來是他。
見到是那位在魂試中曾向她施以援手的男子,葉清滿腔憤慨消失了大半,怎麼說也是半個恩人,還是不要太粗魯,委婉點暗示他就行。
一曲畢,耳邊終於清靜下來。倒不是他彈得有多難聽,說不定遇到一個懂琴的人還能被這首曲子感動得淚如雨下,上演一出“高山流水”的經典橋段,但問題就出在葉清是個毫無樂感的人,所以再好聽的天籟之音,在半夜傳進她耳裏都統一歸爲噪音。
“葉姑娘,又見面了。”緋衣男子擡眸對她淡淡一笑,頭上木簪鬆鬆垮垮,幾縷髮絲垂了下來,平添幾分慵懶之意。
葉清一驚,他怎麼會知道自己的名字,脫口問道:“你知道我?”
“今日驗魂時,冒昧得知了姑娘姓名。”男子隨意撥動兩下琴絃,發出如珠落玉盤般的清響,“葉姑娘可有心事?竟也未眠。”
葉清:你還好意思問,還不是你半夜發瘋跑出來彈琴吵得我睡不着覺。
這要是放在現代,妥妥的擾民,會被罵的!
但她不能罵人,這樣太不禮貌了,她是個文明人,遇到問題要從根源下手:“公子爲何在此處撫琴?”
“愛好罷了。琴音能洗濯雜緒,竹林又是清幽避俗之地。”
所以你就來吵別人了?淡定淡定,他只是個不知道自己會給別人帶來困擾的孤獨患者。
“更深露重,我看公子還是早些回房休息,身體要緊。”葉清表情誠懇,兩梢柳眉輕蹙,是真切實意的擔憂(想要趕人走)。
“多謝葉姑娘關心,我看姑娘似有煩心事在身,就讓我爲你撫上一首清心曲如何?”
拒絕的話剛涌到嘴邊,就被她嚥了回去,一來是不想打擊他助人爲樂的興致,二來是怕他被拒後化悲傷爲才華,瘋狂彈琴,因此有些話要趁早說好:“公子彈完就回去麼?”
緋衣男子表情一怔,似乎是沒想到葉清會這麼說,修士的身體不同於常人,豈會輕易受了風寒?真不知她是僞善還是愚蠢,不過他仍點頭回應:“是。”
總歸達成了他的目的。
“彈吧。”葉清雙手抱胸靠在一棵竹子上,閉上眼,就當是睡前聽搖籃曲了。
琴音如細水長流,漸入佳境,葉清彷彿被置身於藍天白雲之下,躺在一片柔軟無垠的草地上,溫暖的陽光撒在身上,風輕輕吹起她的碎髮,一切都是愜意肆然,所有的困擾都煙消雲散。
然而,這樣的美景並未堅持太久。
風雲突變。太陽被烏雲遮蔽,緊接着降下傾盆大雨,身下的草地開始動盪塌陷,似是有什麼東西想要掙扎着從裏爬出來,忽然,大地滾燙得駭人,猩紅的血水從土壤中沸騰四濺,目光所及之物,處處是地獄業火,森森白骨,一隻接着一隻腐爛枯手鑽了出來,葉清拼命向後躲去,卻被一隻突然出現的巨大手掌死死攥住,像是要將她捏碎。
“呼。”一口氣從胸腔中緩了過來。
手腳一陣冰冷,男子仍在彈奏着,她卻沒了心思再聽,只想儘快從此處離開,她總覺得這裏怪怪的,心裏一陣發毛。
最終,琴聲猝然停下,緋衣男子惋惜地看着斷絃,舉起被割傷的手指,放在脣邊輕輕舔舐着。
血染紅了他的脣,本就生了雙狐狸眼的他,此刻更顯妖冶,他忽地嘆了口氣:“絃斷了。”
“哎呀,真是太可惜了,這得好一陣子彈不了吧。”葉清面上悵然,其實心裏高興得不得了。
“無妨,我有備弦。”說罷,男子就要拿出一根新弦來接上。
“不用啦,明天吧明天,今天時間不早了,公子穿得單薄,竹林很冷的,而且你手都受傷了。”葉清哆嗦地搓着手手,以抵禦突如其來的寒氣,衝上去幫他抱起琴,作勢欲走,“誒,從哪出去來着?”
“跟着我。”男子無奈一笑,起身朝小徑走去,緋袍鬆鬆垮垮地掛在他身上,倒像是女子穿的長裙。
如果他再矮些,更像是位溫柔的大姐姐,說起來,由於葉清是家裏的獨生子女,從小就羨慕有哥哥姐姐陪着長大的同學。
她打了個哈欠,忽然想到自己還不知道他的姓名,遂問道:“對了,我該怎麼稱呼你?總不能一直公子、公子的叫,多累啊。”
“我姓陸,單字一個望。”從前方傳來懶懶的聲音。
“哦,陸望。”葉清困得走路都東倒西歪,總算走到竹林外圍,一眼就能見到自己的院子,“陸同學,那明天見吧。”
陸望接過葉清遞來的琴,琴上還帶着殘存着她的體溫,他看着葉清離去的背影,嘴角仍掛着笑,可那雙眸子卻異常冰冷:“好夢。”
葉清是飄着回到房間的,她的臉剛沾到那軟香綿密的枕頭,就昏睡過去。
意識落在一團濃稠的黑中。
一具具帶血的骨架從黑暗中站起身來,帶着漫天業火,朝她步步緊逼,耳邊是各種淒厲的叫聲,葉清雖極力想要逃去,可她的身體就像是被強行禁錮在了原地,無論如何也動不了,甚至連聲音也發不出來,呼救的音節在喉間被擠得稀碎。
她先是聞到一股頭髮燃燒的焦味,緊接着從她裸露的皮膚諸如臉、手、腳等部位傳來灼燒的痛楚,就像是有千萬只螞蟻在反覆撕咬、吞噬着她的皮肉,最終,她眼睜睜看見自己的手只剩下白骨。
焚身之刑。
葉清只能閉眼咬牙強撐。
忽然,一個黑球落在她面前。
“喂,快醒醒,你在做噩夢呢。”黑球對着葉清叫嚷道。
見她沒有反應,黑球忍不住跳起來往她臉上踹,葉清感覺自己吃了一嘴毛,正想看看是什麼東西,突然被兩個黑不溜秋的眼睛嚇得失聲大叫。
像黑球這樣的大眼睛遠看是很蠢萌可愛的,只是當它湊到眼前時,就和巨型蜘蛛掉到鼻子上和它對視一樣驚悚。
但這一叫也讓葉清徹底醒了過來。
窗外透着微光,正是黎明時分,悠柔還在熟睡中,葉清喘了口氣,坐起身來,忽然,手按在一個毛茸茸的球上。
“啊!臭女人,你壓到我了。”黑球毫無顧忌地放聲尖叫。
幸好她及時佈下隔音結界,才避免了悠柔被吵醒的後果。
“你怎麼來了?小跳蚤。”回想起方纔的噩夢,還真是多虧了這隻跳蚤。
聽了這話,黑球立馬不樂意了,蹦得老高,還努力伸長自己的小短腿和小短手,以此證明它不是跳蚤。
“哼,還不是寧暮沉那小子叫我來的,他讓我好好監督你刺探情報的進度。”黑球冷哼一聲,氣勢很足,事實上,是寧暮沉嫌它太吵把它攆了出來。
“寧暮沉?”想到自己寫的那封情書,葉清不禁有些害羞,幸好黑球不知道這件事,不然她非得社死,“他怎麼樣了。”
“就那副德行唄,不過你寫的信真的好肉麻哦~沉沉的~”
黑球早就習慣了寧暮沉的陰晴不定,今日要不是葉清的信,估計他都把他老爹給分屍了。
“你說什麼?你偷看了我的信!?”
葉清:我要連夜扛着火車離開這個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