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被哄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車子徐徐在環山路駛出,兩人坐在後座都沒有說話,凝顧喝了兩杯酒,腦子有點不清醒,車窗搖下一點點縫隙吹風。

    路旁的路燈把樹影照進車內,光便一陣,又一陣的出現在車裏。

    夏天的晚風溫柔,像一雙溫柔的手輕輕拂過臉龐,吹散好多不愉快。

    她好想有點醉了。

    想起好多以前的事情。

    想起以前葉綠園去散步,結果被陳家奶奶帶回去,拎了好多水蘿蔔回家,最後那麼多水蘿蔔怎麼喫完的就不記得了。

    想起去後巷找陶桃玩,和溫挽三人一起喫東西,和小狸貓聊天,一起在厚厚的窗簾裏談鋼琴。

    想起在北綏練舞的時候,跟賣炸醬麪老闆娘的兒子在雪地裏玩,被一隻薩摩耶撲在雪地裏,還受了小朋友一隻雪鴨子,結果回去和許眷顧吵了一架連鴨子滑了都不知道。

    想起自己坐在輪椅上,連上樓梯都要人幫忙的那些日子,那時候整天夜裏捂着頭的哭,怕自己再也站不起來,非常憎恨這個世界,好像把一輩子的恨都用完了。

    想起出國讀書,喫不慣國外的食物一天天地吐,家裏給了她好多錢想讓她喫好一點,可惜遇到了一個熟人落魄,一股腦把身上的錢全給了他,大過節的吃了一頓只有芹菜的餃子。

    清風吹人醒,萬事心中儲,不可言。

    凝顧靠在車窗邊,像是自言自語,又像在問旁邊的段堂深,言語飄忽,“你說,兩個不能在一起的人,上天爲什麼要一再安排他們相遇?”

    司機似乎知道老闆的習慣,車裏也沒放音樂廣播之類的,一安靜下來,就只有縫隙中吹來的風聲。

    凝顧也沒指望他接話,繼續說:“我不喜歡霧裏看花,我需要明確的愛意,喜歡,就是要只會喜歡我。如果遲早會失去,那我就不想要了。”

    旁邊的段堂深在閉目養神,斷斷續續聽見有人說話,但聽清楚的只有‘我就不想要了’五個字。

    他大言不慚,“想要就搶過來。”

    她嘆氣,腳指頭想都知道這大哥,又在自由發揮。

    許凝顧這個人,他十幾歲見她第一面時就能把她哄在手裏玩,他太瞭解她了,說好聽點善良溫柔體貼,說難聽點就是軸啊,非要找自己不痛快。

    段堂深笑得很玩味,“怎麼,這麼大個人,玩不過弟弟?”

    往時就被他溜着玩,自從在他手上摔下來之後,凝顧擰巴了許久摔的那個動作,那個角度,真的不應該摔,但段堂深就是摔了她。後來懂得了一個道理:想通了有些道理是想不通的道理。

    段堂深和她以前認識的所有人都不同,他沒一句話是真的,但他偏偏能做出一副坦然之態。年紀輕輕坐穩‘霧都’的男人,手法利落乾淨,他不是涉險,他本身就是別人的險。

    所以他們不是一個段位的人,話題戛然而止是常有的事,偶爾哪斷了話題,雙方也不覺得突兀。

    “老闆,有人跟。”

    “跟多久了?”

    “從環山路開始的。”

    “往南郊開,通知阿標過來。”

    段堂深沒什麼表情波動,輕描淡寫的,好像倆人的對話沒發生過。

    淡淡看了一眼漆黑的窗外,心裏就有了考究,停頓了一會兒,他側頭對凝顧說:“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要下車。”

    凝顧笑了笑,還有心思調侃,“現在在你身邊已經這麼危險了嗎?”

    他倒是有閒情也笑了,擡手敲了敲她的腦袋,不明就裏地說了句:“也不知道是誰危險。”

    凝顧躲開他的手,“別亂碰,髮型做了好久,我還沒拍照呢。”

    見她不受剛剛的話影響,段堂深挑眉,看不出來小姑娘還挺信任她的,也沒告訴她剛剛壓在窗邊她的頭髮早就亂了。

    車子在馬路上疾馳,烏雲在夜晚的掩護下,悄然而至。

    g城近海,夏季偶有颱風也是正常,風呼呼地吹着,漸漸周圍的聲音變大了起來。好像故意烘托氣氛似的,車窗外的樹影極快的掠過,車內沉悶。

    窗外閃過一道閃電,雷聲還未響起,但足以把凝顧嚇一跳。

    突然,一滴涼意落在她的手臂上,接着是噼裏啪啦水裏砸在車窗上的聲響。

    段堂深說:“把窗升上去,彆着涼了,差不多到家了。”

    凝顧沒說話,乖乖升起車窗,安靜坐着。

    g城的天像被捅破了一樣。

    突然,車輪在板油路地面摩擦,發出側耳的聲響。

    隨後,凝顧只感覺自己像被人隨意搓揉的白年糕,隨着被衝擊的慣性在車內滾了一圈,腦袋被磕在前座椅背上,很疼,卻什麼都看不清。

    外面大雨滂沱,黑漆漆中車子被另一輛車追尾,在幾聲巨響中漂移出門路幾米遠,撞上了門路護杆。

    雨勢磅礴,萬籟俱寂,響和靜的矛盾存在中,段堂深率先做出反應。

    他將西服外套脫下,罩在凝顧身上,什麼都沒說,往腰間塞了一個冰涼的器具,然後開了車門,走下去。

    黑暗的夜裏,隨着雨勢,緊急車燈一閃一閃的亮着,滿眼都是黑與紅的交織。

    段堂深靠近撞上了那輛車,走近,雙閃燈一亮一滅,卻發現駕駛室根本沒有人影。

    大雨能掩蓋動作的細微聲響,但段堂深的警惕性顯然更勝一籌,在對方的鐵棍落下來之前,擡手抵擋下來。

    偷襲不成,對方索性扔了手中的鐵棍,赤手空拳的肉搏戰,下手毫無章法,卻偏偏在人體薄弱之處動作極其兇狠,當真又狠又陰。

    幾番交手下來,段堂深有些喫不消這人的不要命的路數,但段堂深始終是段堂深。深處險境,仍有閒情,借力將人甩出幾秒外,即使面對暴戾中染血的兇獸,他眼裏從沒有驚慌這個詞,毫無畏懼。

    車內,司機正慌張的打電話,突然‘砰’然一聲,車前倒下兩個糾纏扭打的身影。

    車燈照明的一瞬間,凝顧望過去,全身冰涼。

    宋壺深雙目怒視,眼角蔓延到脣瓣都是猩紅的血氣,眼神中渙散着沉甸甸的暴戾,那不是一種情緒外放的怒,而是向內的,壓制不住的,自毀式的無助——令人窒息,像是正個世界向他壓來。

    宋壺深發了狠,一腳踹在車後座的車門上,聲音猶如從業火中傳來,“你給我下來!”

    凝顧不知道他臉上是誰的血,他的厲聲呵斥被雨聲掩蓋,在看清他眼睛那一刻,她便坐在車內顫抖。

    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不知道他爲什麼會這樣,會這樣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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