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像是在消沉的邊緣用力了一把,突然發出了奪目的光亮,亮到甚至刺眼,亮到它周圍的雲霞也突然有了顏色。
金色碧波,是洶涌的波濤,有的輕柔的衝上金色沙灘,有的則頑皮的挑釁礁石,也有的妄圖跳出出面靠近天上的雲霞。
海島中央佇立的城堡彷彿陷入沉睡,像優雅卻腐朽的貴族,厚重而陰鬱。
那道絢麗的彩霞被厚厚的落地窗簾擋住,華麗的臥室陷入一片黑暗。
偌大的歐式大牀,雕花精緻,白色柔軟的牀裏躺着一個沉睡的女人。面容精緻,盈盈玉貌,肌膚細膩如脂,她的雙眸緊閉,沉靜地躺在牀上,安適的睡着。
她的身邊側臥着一個男子,身體靠在牀頭,指腹冰冷,觸及那粉光若膩的臉頰,細細的摩挲着。
黑暗中,男人鋒利的眉眼帶着似有若無的陰鶩,眉心緊蹙,那雙漆黑的眼眸透露着病態的瘋狂。
他開始沉下去,手肘擁過牀上的人,動作輕柔卻帶着不可反抗的力道,像蟒蛇纏繞獵物般,一寸寸用力。
他的臉頰沉在她的胸前,緊緊擁抱着,甚至擠掉自己的呼吸。
頸項因無法呼吸,青筋暴起,眼球充血,他眼裏的瘋狂愈演愈烈。
半響,窒息的氣氛在沉默。
“你休想再丟下我。”男人咬着字音,聽不出任何語氣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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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濃。
臥室外一片寂靜,整個城堡的氣氛陰沉,所有人閉嘴做事,人人謹小慎微。
今天天光乍破之際,樊樓城堡前停機坪落下一架直升機。
樊樓主人宋壺深,一身黑衣的出現。
直升飛機揚起的風,把他的長髮一吹,披散落在身後,脣色豔朱卻面容冰冷,眼裏禁慾薄情猶如無慾無求的主神。
在宋壺深手上做事的,即便只是一個打掃的傭人也是察言觀色的好手,只因如今能留在樊樓的,已是見過生死之人。
宋壺深手段陰狠,旁人或許不知,但樊樓上下再清楚不過。所以即便宋壺深有着令人神往的,被上帝偏愛的長相,也無人膽敢越距。
此時,宋壺深一出現,衆人便知主人情緒不佳。
他從直升機上抱下一個女人,直徑走向臥室途中,途中清掃的傭人在旁垂首靜候。有人好奇的擡眸,只見波斯手工羽毛毯把女人的身形遮了個徹底,但一眼便知定是個嬌軟的主兒。
走動間,扯動毯子一雙纖纖玉足露出,傭人大駭。
那雙腿柔荑似無骨,腳裸上被套了兩個銀色的腳鏈,款式極簡,像是嬰兒佩戴的那種暗釦雙疊的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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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陽徹底沉寂下去後,牀上的女人羽睫微顫,片刻後,雙眸已然清醒。
臥室裏沒開燈,窗簾依然緊閉,濃重的黑暗在醞釀。
一雙因被芭蕾舞鞋擠壓變形的腳,光潔白皙,踩在柔軟的地毯上,凝顧輕輕推開臥室的門,遇見了一個久違的人。
餐廳,傭人端着菜品如貫而至。
凝顧看着滿桌的美食,淡淡地嘆了一聲,片刻後,面色如常地拿起刀叉。七分熟的牛排滋滋作響,切下一片入口,卻如嚼軟蠟。
沒有一句解釋,他甚至不見她,好像故意把她獨自遺留在這個海島中。
即便有宋姨的告誡,甚至那天宋壺深自己的坦誠,凝顧也從來沒有後悔留下。
但他不相信自己,他不相信她會留下。
凝顧低頭,看着腳上如同鐐銬的腳鏈,一隻腳一個,憂愁漸漸爬上眼角。
她身旁站着羅恩,面容僵硬,像一個木頭一樣站着。
但要是個木頭就好了,偏偏他不是。
羅恩:“夫人,這份牛排必須喫完百分之七十,還有飯後甜品,湯品,水果,睡前牛奶,都要喫玩一半纔行。”
凝顧:“”
夫人什麼夫人,你見過被當成小孩督促喫飯的夫人嗎?
夫人一個人喫飯,夫人不高興喫,不高興就喫不下,鬧心。
凝顧咬着下脣,並不想說話。
只是動作暴露了她的情緒,刀叉碰撞發出刺耳的聲響,她自己都無意識的孩子氣的把脾氣外露。
這是上一次到樊樓來的凝顧,不可能有的表現。
突然,眼前一黑,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羅恩:“夫人停電了,我馬上命人修理。”
凝顧咬緊後槽牙,再也忍無可忍,把手邊的刀叉一放,碰撞上那名貴的掐絲琺琅碟發出不耐的響聲。
確實沒什麼公主命,她就不知道這破城堡有什麼好住的!
一旁待命的侍者急忙點起蠟燭。
“別點了。”凝顧溫聲叫住羅恩,“讓他出來見我。”
十分鐘後。
凝顧依然在原位靜坐,黑暗中,一陣檀香白蘭的味道襲來。
月光淡淡的撒下一層,凝顧有眼盲症,看不清來人,伸出手剛好落在他的肩上,才發覺他蹲在自己面前。
不高興的心情突然爆發,她光着腳踩在他的膝蓋上,心裏又惱又氣。
宋壺深見她不講話,膝蓋向下往前傾,即將要跪的姿態,順帶着她的腳一滑,緊貼着他堅實的腹部。
凝顧別開臉,拒絕他的靠近。
他不顧自己的意願把自己帶到樊樓,一句解釋都沒有,還讓自己摸黑喫飯,甚至身上還有一絲掩蓋不掉的難言氣味。
樁樁件件,她都不高興。
他沒有給她機會逃離,一手攬過她的腰肢,另一隻手的食指頂在她的下顎,強行要她擡眼看自己。
聲音低沉帶着討好,“姐姐。”
這人慣會這套,用“可憐”方式去和人談話時面目就會變得乖巧,甚至顏色帶葷,方寸之間瓦解對方的心防,即便凝顧從第一次見面時便識破他,歷經十餘載,她依然抵抗不了。
漆黑的夜,眼波流轉,她說:“我不喜歡喫牛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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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樓的氣氛,並沒有因爲倆人的見面有所緩解,反而向着在沉默中爆發的方向一路狂奔。
自那晚宋壺深以雷霆手段處理了某個不長眼的人之後,人人都對樊樓主臥中的人望而生畏,垂首謹言慎行。
只有海邊拍礁的濤聲打破了寂靜,每天凝顧從睡夢中醒來,牀邊總會放着一束盛開的厄瓜多爾玫瑰。